外婆离开我已一年了,在这一年中,我会时常地想起她的音容,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竟成永诀,此刻我只能在回忆里珍藏着关于外婆的点点滴滴。
外婆姓曾,名福娣,出生在丹徒区曾韩村,后来嫁到丹徒三山镇。村民给她起了个外号“韩家佬”,意思为娘家在曾韩的人,我理解这称呼里有对“初来乍到”新嫁娘微微的戏谑。
外婆出生贫苦,母亲是农民,父亲是私塾先生,从小就帮家里干农活。她经常跟我提起小时候放牛遇险的事,过去农村的女孩子没有书读,她在家放牛,当时只有八、九岁,还没牛背高,需脚踩着牛角,才能骑到牛背上。一天外婆正骑在牛背上,老牛突然发脾气狂奔起来,没有任何征兆,眨眼工夫牛就带着她冲到河里,河水很深外婆不识水性,周围没人叫天天不应,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她镇定下来,双手紧紧抓住牛背上细细的鬃毛,弯下腰身子贴紧牛背,双腿牢牢地夹住牛肚子,那一刻“生死时速”在河塘里上演,若外婆失足落到河里,她的命运将画上句号,而我们家的历史也要改写了。老牛的暴脾气在她脑中留下深刻的记忆,事隔八十余年,每当提起这“惊心动魄的一天”她都心有余悸,同时也有些骄傲地对我说,我那时也是“神气户口”,面对暴怒的“牛魔王”,用自己的机智和勇敢转危为安。这一幕总会让我不由联想起鲁迅的文章《少年闰土》中的那位在月光下手拿钢叉的少年闰土。
到了暑假,父母白天上班,家里没有人照顾我,乡下外婆家就成了我的“度假”之所。外婆家门口的池塘,成了我的“天然”泳池,在里面惬意地游泳,蓝天白天在水中徘徊,小伙伴们欢笑、嬉闹,无忧无虑的日子是童年最幸福的时光。夏天暑气难挡,那时没有空调,吃过晚饭喜欢在外面乘凉,外婆外公都回屋里去睡了,我一人在阳台上享受着入夜后的晚风。有一次不小心眯着了,半夜醒来,寒气逼人浑身发抖,回屋盖上被子仍感觉寒意十足,撑到第二天早晨,外婆带我到乡镇医院去看病,医生诊断发烧39度多,要给我打退烧针。我那时惧怕打针,为了脱离“险境”,看准时机撒腿就往外面跑,一口气跑出了一里多地,一直跑到了村南边的秧田里,外婆远远跟在后面追。正值夏天上午骄阳似火,外婆性子急了起来,脱下鞋子光着脚在田埂上追,可哪里能追得上我呢?她那时年近六旬,累得直喘气,隔着田埂对我说,你别跑了,我送你回家。事后她送我到车站,回到了父母身边,回家后配了点退烧药喝了几天就好了。现在我已过不惑之年,想到年迈的外婆在田野里顶烈日,光着脚追我的往事,内心一阵阵的心疼,那时的我真让外婆操碎了心。年少的我把这件事,用铅笔认真地写在日记里,那一天是1988年7月18日。
小时候,外婆带我到靠近辛丰的“开仪”走亲戚,那时走亲戚,真是“名副其实”的用脚走,三山到开仪十几里路都是乡间小路,外婆一路上健步如飞。我那时才十一二岁,走到半路就觉得累了,我跟也跟不上,走走就想休息,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路上她跟我讲故事,路过“苏游”村时,她讲了关于这个村名的歇后语“荤油不上灶——苏游(素油)”,这个歇后语形象生动,富有生活气息,所以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外婆去世后,有一天,我回忆这一段往事,心想这个苏游村还在不在,在网上看了地图,发现这个村还依然在,于是开车导航到苏游村,进行了一次怀旧之旅。我把车停在村边,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想找寻记忆中路过这个村子的模样,村里盖了许多楼房变化很大,没有变的只有墙上的村名。传说苏游村与苏东坡还有一段轶事,传说苏东坡到附近的白兔山吊唁老友刁约,曾信步到此村游玩。文化名人到访,村里人觉得很有面子,遂将村名改成苏游村。
三十余年后,重游此地为了缅怀外婆,回忆年少时那次与外婆难忘的远游,那回是我陪着外婆,这回却只有我独自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