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谨以此文献给那些远离父母的子女,余生不长,不要让他们等太久,常回家看看。
冰心说:“童年是梦中的真,是真中的梦,是回忆时含泪的微笑。”童年,梦幻般的日子,未知而充满希望。岁月向前,一天天长大,每当我们在某一个路口徘徊的时候,总会有人来牵手,总会有人来指路,这个人就是我们的父母。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个彩色的童年,只是每一个人对童年的感触不同罢了。
我的童年似乎极为平淡,童年的那些事已经很遥远,只是,许多事理一直在脑海里深藏着,有快乐的,也有心酸的,有幸福的,也有痛楚的。
不知道自己是从几岁开始有记忆的,只是,小时的许多事情历历在目,有些甚至是刻骨铭心的,一直在心里。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已经懂得照顾两个年幼的妹妹。大的妹妹小我三岁,小的妹妹小我五岁。那时,大的妹妹可以自己玩,小的妹妹正是学步的时候,需要牵着小手。过去的家庭,大多是牵一个,背一个,抱一个,辛苦,但也是开心的。有人说,幸福与快乐是一种感觉,与财富地位无关,想必是有道理的。那时,国家不富裕,甚至说是很穷,只是大家都没有感觉到苦。爸妈起早摸黑,面对黄土背朝天,养家糊口,一家人苦中有乐,内心充满幸福。
妈妈的怀抱是每一个孩子最温馨的港湾。小的妹妹因为妈妈不在家,经常会哭着找妈妈。妈每次回家,顾不得身上有尘,手上有泥,急切地抱起小的妹妹,这是妹妹最安稳的。在妈的怀抱里,每一个孩子都会安静下来,大概这就是母性。
小时候,放学回家,不是忙着写作业,而是上灶台做饭,等待爸爸妈妈从地头回家。饭菜做好了,三个孩子坐在门口石凳上,翘首以待,也许,这是一种家的等待。
那个年头,只要爸妈踏进门槛,我就会踮起脚,打开锅盖。一家人看着热气腾腾的灶台,响起锅碗瓢盆,围在一起吃饭,那怕是咸菜萝卜条,幸福全在这里,爸妈一天的劳累也就烟消云散。
有一天午饭后,妈说,下午要去二姨家。生产队劳动一天,才会有一天的工分,妈要去二姨家,想必是有要事的。
夏日炎炎的阳光下,山里的孩子也是没去处的。我带着两个妹妹,拉开一条竹席铺地上,或坐着,或躺着,或说笑,或睡觉,农村的孩子也就这样打发时间。
爸妈去生产队干活,我带着两个妹妹,每一天都等着爸妈能早些回来。童年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
可是,今天不一样,在我们孩子心里,妈去二姨家,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或是需要很久才能回来。虽然,母亲临走时说了,会早一点回来,并且带些好吃的回来。
太阳圆鼓鼓地挂在天上,只是,大山里的绿色,让人们舒适了许多。
大概是想着早一点见到妈妈的缘故,感觉时间过得很慢,一起想着去找妈妈。
我们朝着妈妈回家的那条路,来到村口。村口有一个三叉路口,路口有两棵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小时候,不知道二姨家是从哪条路走的。我带着两个妹妹,不敢走远,就在这大树下,一边玩,一边等,采一朵小花,捉一只蚂蚁,抓一条小虫,路口等着,也是挺开心的。
高山里的太阳,西下会快一些,太阳下去,天色很快就会暗淡下来。
等了好久,妈妈没回来,小的妹妹开始哭闹起来,后来,大的妹妹也哭了。我心里也很难过,装作没事,哄着两个妹妹,对两个妹妹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还会带好吃的给我们呢。”后来,我们都坐在地上,每当看到两个妹妹要哭闹的时候,我就说一句:“妈妈回来了。”玩笑话让两个妹妹信以为真,只是,说多了,两个妹妹就不信了。
天色有些暗下来,我心里也害怕起来。心想,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不回家了,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带着两个妹妹哭成一团,小的妹妹哭了一会也就睡着了,我只好抱着坐在地上。大的妹妹挂着泪痕,一个人在暗淡的光线下,拔小草,玩泥巴,扔石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脚步声,隐隐约约看到人影,认定是妈妈回来了。妈妈走近后,看到是真的。大的妹妹一下扑到妈妈身上,大声地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叫“妈妈,妈妈。”我跺着脚,很生气地对妈妈说:“妈,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呀。”在这个路口,妈妈紧紧地搂着我们三个脏兮兮的孩子,抹着眼泪,只有抽泣,没有言语。
妈在,家就在,有妈的孩子才是宝。爸妈外出,等待回家,也是生活中的常事,只是,这一次的等待深深地刻录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时至今日,我常想,假如那天等不到妈回来,日子将会是怎样。
古训所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父母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成家立业,有些出息。
爸妈辛苦一辈子,想的就是让儿女离开小山村,去闯荡世界,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天地。
在我十八岁那年的一天,我起得特别早,与其说起得早,不如说一夜未眠,等待着这样的时刻,因为这一天,我将成为一名军人,去效忠国家,那不仅是我自己的梦想,也是一家人的荣耀,因为从那天起,我们的家门口挂上了《军属光荣》的牌匾。
天蒙蒙亮,我推开窗户,在那咯吱声间,看到早晨的村子,笼罩着一层雾气,远处的山顶,透出了淡淡的晨曦,新的一天到来了,迎来的将是一个新的世界。
天空开始亮堂起来,灿烂的阳光从远处射来。我穿上崭新的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带着山里人的纯朴和勤奋,还有那些浓重的泥土味,走出了这个养育我十八年的家。
父亲提着部队配发给我的旅行包,母亲提着我喜欢吃的水果鸡蛋,村干部,左邻右舍的乡亲,敲锣打鼓,为我送行。
爸爸妈妈和我,只是走着,一直来到村口,来到那个曾经等待妈妈回家的路口,与养育自己十八年的父母告别,到很远的地方去。
父亲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拍拍我那不够硬朗的肩膀,没有太多的话,只是对我说:“到了部队要听首长的话,经常给家里写信。”母亲拉着我的手,把我的脑袋捂在自己胸口,我抬头时,看见母亲的眼睛里含着泪水,这是舍不得儿子的离开。
三年的义务兵役制,等上三年才能相见。想着那一天,等待母亲回家,也就三个小时,那种焦急的等待,让我们三个孩子哭成一团。而现在,也是在这个路口,爸妈要等上三年,或是很久。
等待亲人的归来,一种希望,一种幸福,一种伤感,一种痛。事实上,儿子走了,一去就是几十年。“养儿防老”,养大一个儿子,为的是能接过老人肩上的那一根扁担,我的父母,默默劳作了一生,因为儿子远行了。
记得爸妈在世时,每一次回家,他们都会在这个路口,眼巴巴地等待我们。每一次的离开,爸妈也会在这个路口,为我们送行,说是送行,只是为了多看一眼罢了。那个时候,我未能懂得爸妈等待儿女的心酸,也未能懂得爸妈望着我们离去的痛楚。
离开家乡,爸妈的许多事情都是在事后才得知的。
有个风雨天的夜晚,大概是思儿心切,母亲出现了“儿子回来了”的意念,一个人走出家门,想着来到那个路口。妈一直犯有哮喘病,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只能蜷缩在墙角。有一位邻居路过,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母亲,才被送回家。
母亲去世的那些日子里,父亲一个人生活。有一次去山里干活,被一种毒蜂咬了,严重发烧,一个人躺在床上两天,粒米未进。我们事后得知,责怪父亲,怎么不告知。父亲抹着眼泪说:“今天你们回来了,明天就要走,留不住你们的。”
每当回想起这些事,心似刀铰,一直后悔,后悔当初没有能够“常回家看看”,爸妈在,家就在,内心的那一份归属也会在。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一切都在变化着,人生很短,许多美好就在等一等间而失去。
子女成家又立业,生活富裕了。只是,母亲积劳成疾,没能享受现世的好时光,先于父亲而去。后来的日子,每当我们在那个路口停下车,父亲孤零零的身影一定会在那里出现。父亲一直讲:“看到你们子女一个个有出息,真是高兴呀。”可是,看到父亲对这块土地的坚守,深处大山,无人照料,甚至是凄凉的景况,做儿女的还能说什么呢。内心是一种煎熬,也是一种折磨。
现今,回到那个村子,站在那个路口,看不到爸妈的身影,心里都是空荡荡的。只是,爸妈曾经等待我们回家的眼神,永远不会抹去,越来越深刻地浮现在脑海里,常常让自己站在那个路口发呆,以至于让自己伤心落泪。在那个路口,一直想,兴许,能等到爸妈的回来,明知是不可能的,多站一会,也是内心的一种安慰。
幼时,看到爸妈回家,那是每一个孩子最温馨的时刻,也是人生最初的幸福。儿女等不到爸妈的到来,可以埋怨,可以是眼泪,或是痛哭。为人父母,等待儿女的归来,抹眼泪只能是偷偷的,有委屈只能是默默地藏着。同一个路口,不一样的等待,而内心深处的那种希望和痛楚是一样的。
儿女是父母的心头肉,也是他们心中的太阳。父母心甘情愿的付出,指望着儿女在人生的路口不再傍徨,那样的放手,才是人间大爱。世上有很多人,因为你的成功而心生羡慕,但只有父母会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依然站在身后。
远离父母为不孝,为了生活也是无奈。前些日子,偶尔看到一则消息,晚年生活最苦的就是那些“子女有出息”的父母。天下父母,恋着黑土地,一生辛苦,只求得子女那一份美好。
“过几天回去看你们”,那需要等多久。常回家看看,不要让他们等太久。因为有希望,所以有等待。没有了希望,我们的日子将会是怎样。
等待是一种感知,一种心与心的相连。到了有一天,曾经等待在那个路口的人不见了,一切为时已晚,留下的只能是遗憾和心痛。
也许,人生一直在等待,等待一个人的出现,等待好日子的到来,等待美好的结果。等待是一种心底里的想念,也是一种爱和牵挂,痴迷的守望,永恒的守候,甜蜜中夹杂着酸涩,情到深处,那是一种流泪的幸福。
岁月向前,时光荏苒,红尘烟雨,犹如白驹过隙。父母膝下的五个子女,从大山深处来到宁波这座美丽的城市,有房有车,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只是,父母不在了,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余生不长,不要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