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07:52
哥哥
我出生的时候，有人上山告诉正在砍柴的哥哥：“你妈给你生了个小弟弟，这回有人帮你干活了！”哥哥说：“那么小，什么时候才能帮我干活？”哥哥整整比我大二十岁，没有读过一天书。那时程家的日子已渐入佳境，供几个孩子读书不算事儿，但爷爷因为读了书的爸爸没给家里带来荣光，便不让长孙读书。
爷爷这个决定误了哥哥的一生。那些年爸爸在岭后教书，和我们分居两地。母亲、哥哥、大姐、二姐还有我，在岭前鸭绿江边那个小山村里艰难地维持生计。哥哥是长子，又是男子汉，家的重担自然落在他身上。哥哥很聪慧，大凡农村的手艺活他都无师自通。没有上过一天音乐课的他自己会做二胡，听过别人唱歌他便可以伴奏。后来铅矿招工，哥哥成为矿井工人，从此一辈子挣扎在一线井下。
哥哥晚婚，娶嫂子的时候已是大龄中的大龄。结婚那天，他没准时赶回来，嫂子抱着大公鸡成的亲。婚后，哥哥和嫂子也是聚少离多。周六晚，哥哥要从几十里外的矿山骑自行车赶回来，周日下午又要赶回去。这样生活了几年，矿上给了一间房子，嫂子才搬了过去。
那年刚进雨季，有个很坏的消息从矿山传来，矿难！哥哥和四个工友被埋在矿井里！我听到这个消息顾不上等车，一路狂奔，抄近路，趟大河，汗水泪水雨水一同在脸上流淌……全矿的人都去了，扒了两天两夜，终于扒出他们五个。所幸的是哥哥只砸断了小腿，其他四人只是轻伤。躺在病床上，哥哥说，当时一块碾盘大的石头擦着他的安全帽檐落了下来，他飞快地后退一步……
后来哥哥所在的矿山转产、转制，哥哥拿着为数不多的养老金，依然很满足。有时我看着哥哥那满是老茧的双手，心想要不是爷爷当年那个错误的决定，哥哥即使只读到中学，他的命运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那年秋阳很暖，山野里的玉米棒子在充实着籽粒。大姐从长春回来，她提议回老家看看。外甥开着车，我们兄妹四人又回到了鸭绿江边那个小山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厢里放出了彭丽媛唱的那首《父老乡亲》：“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
车里的兄妹四人对故乡的记忆不会一样，这里情感最深的当是哥哥和大姐，那里有他们童年的欢乐和青春的情愫。哥哥告诉我说，我就是在这小山梁下的两小间房里出生的。房子早已不见，只有一片玉米地，我说那就留个影作个纪念吧！
哥哥太平凡了，平凡得如这大地上春绿秋枯的小草，也正是这些小草染绿了这个世界。
来世我们还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