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是在部队里认识的,经过自由恋爱而结合的一对革命夫妻。
父亲是因为反对封建包办婚姻而离家出走参加革命的,因此,他对这婚姻非常重视,从我记事时起就没看过父母红过脸。父亲一生从没爆过粗口,是非常温文尔雅的人。他最看不起男人骂女人,当然更不用说打女人了。
父亲比母亲大八岁,对母亲非常宠溺,把母亲惯得一点委屈也受不了。唯一记得的一次是母亲身体有恙,当天晚上父亲到医院里去开会,母亲让父亲开点药来,父亲记性不太好给忘记了。母亲大动肝火,父亲立即又到医院把药开来,母亲却不依不饶,把父亲开来的药扔到院子里。那时我还小,跟父母睡一起,我睡他们脚头,母亲生了气就跟我睡一头了,还不停地哭泣,后来我睡着了,不知道父亲怎么把母亲给哄好的。
父亲在那个年代就有现代人的审美标准,那时的人认为女人健健康康就是美,朝鲜还有部电影里说能挣六百个工分的女人就是美。父亲对我说过,他看到母亲的第一眼就爱上了母亲。那时母亲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梳着乌黑发亮的长辫子,长着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他很遗憾我没有遗传母亲一样的高个,也没有母亲那样修长的脖颈。所以家里来人时如果说女儿比妈妈漂亮,父亲就会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女儿赶不上妈妈。父亲自己个子不高,却喜欢高个子女人,这可能和他做医生学过遗传学有关,拿第一代身份证时我们是集中到一个地点去量身高拍照的,当时父母亲的个子是一样高。
父亲最喜欢给母亲洗头发,洗好就用水壶添了温热的水给母亲往头上浇着冲洗,现在闭上眼睛我的脑海中还闪现出一幅温馨美好的画面:在院子里金色的阳光下,父亲提着水壶往母亲头上浇着,给母亲清洗头发,能感受到父母之间的脉脉温情。
母亲祖籍山东,觉悟得早,十多岁就参加革命了。为此当地政府还奖励母亲家里一头牛作为劳力。由于部队长期的艰苦生活,母亲身体不太好,怀第一个孩子时(也就是我)七个月就早产了,后来在父亲精心的呵护调养下身体才慢慢好转,我大弟出生时有八斤多。母亲生小弟时我四岁了,已经记事。父亲领着我到医院去看望母亲,并给母亲带去了鸡蛋卷——当时鸡蛋卷可是奢侈品。现在的母亲身体仍然非常健康,吃得下睡得好,八十多岁的年龄还能到处旅游,还能给弟弟们做饭吃。
我上小学一年级时父亲到苏北农村搞社教,那时我很想父亲,最快乐的事就是每天到医院传达室等父亲的信。父亲的信写得很勤,几天就一封,母亲的信封里再夹着一封就是给我的信。每次收到信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拆开,先看好给我的信再看给母亲的信,内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父亲写的信字迹潦草,我看得很吃力。我给父亲回信,让父亲字写端正点。父亲回信说:亲爱的女儿,爸爸上学少字写得不好请女儿原谅……其实以前父亲字写得不错的,他的手被炮弹炸伤过,后来颤抖得越来越严重,手术都不能做了,吃饭都用左手,字也写不好了。还记得父亲写给母亲的信最后总写上吻你,那时我认识的字还不太多,这个“吻”字我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跑回去问母亲,也记不清母亲是怎么支吾过去的。
父亲是个非常聪明浪漫的人,虽然念的书不多,却会写诗、编谜语,现在诗的内容我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父亲写过的一首戒烟诗,非常形象,朗朗上口。也还记得父亲编的一条谜语:小口挤进大口中,是同志的“同”。把小口下面的一横挤进去了,就成了同。父亲的浪漫还表现在他对母亲的依恋,父亲羡慕那种琴瑟调和,形影不离的夫妇,多次在母亲面前提起,喜欢他到哪母亲都跟着,可是母亲并不是那种小女人式的女人。父亲还喜欢母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母亲在部队生活时间长了从不打扮,头发也从没烫过,从我记事起母亲就留着一成不变的短发,父亲总戏称母亲的头发是清水挂面头。
母亲在家非常任性,在单位对同事却很谦让,单位发东西她总是让别人挑完她才最后一个拿,同事有困难她都尽力帮助,借钱给他们都不让还,还说等你孩子大了工作了生活好了再还。所以母亲人缘很好,单位评先进模范母亲都榜上有名,我看过母亲一个茶杯,上面书写着红色巧姑娘,是业务竞赛得来的,母亲当宝贝一样收藏着。母亲对爷爷奶奶和父亲的兄弟姐妹都非常好,那些年物质贫乏,家里有了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给爷爷奶奶寄去,母亲给爷爷奶奶寄过月饼、白糖等。改革开放以后,安徽老家亲戚的孩子到镇江打工,母亲都尽力照应,并给予经济上的援助。母亲对父亲的工作也很支持,医院巡回医疗人手不够只要父亲让母亲去,母亲从未有过怨言。那时父母亲都年轻,分开半年也是很想念的。
纵观父母的这一生,平凡、简单、普通,和大多数人一样,他们也有过喜怒哀乐,甜酸苦辣。回忆起父母的过往点滴,让我倍感温暖和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