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四:雨水。
睡梦中鸡鸣鸟叫,以为在乡间。向往春暖三月,苔起绿,草暖阳。窗上有薄雾,指尖带了早春温热在玻璃上划出雾的泪,泪痕处透出窗外绿茸茸,春色朦胧。
狗年春节,我订了初三机票回老家。一大早匆匆打点行李从广州坐一个半小时飞机到家。家住在叫“照壁巷”的地方,白墙青砖,感觉太阳总照射在墙上。走在熟悉的小巷,两边小吃店大排档热烈地散发年的气息。油炸豆腐果、烤土豆、炒油辣椒、麻辣烫蹿出火辣辣的味道,像无数个老乡热烈的拥抱。
高跟鞋踩在通往家的影子里,一步一步向蜿蜒的水泥地发出清脆问候。转进大院,前面单元门口石榴树、铁树、枇杷树竟依然葱绿。远远看见母亲银发闪亮在五楼窗口,我长长地松了口气。快步走近,台阶旁不知谁家扔掉的一棵夹竹桃树又长高了,更蓬勃。抬头又见母亲,阳光明媚,春风吹拂,所有的门窗,包括台阶都是悦目的绿色,满是阳光、鲜花和生机。
去年2月17日春节刚过完。80岁的母亲因腹痛急诊住进医院,当天中午决定手术。离家千里的我是在清早7点接到姐姐的电话,这么早来电,心里咯噔一下。镇定了情绪接电话,“妈妈昨晚急诊已住进医院,估计今天要做手术……”电话传来姐姐的声音。我着实慌了,正在涂脂抹粉的手开始微颤,草草穿上衣服直奔单位安排好工作,请假、购机票。从机场赶到医院手术室已是下午。我刚出电梯,在电梯口看到87岁的父亲佝偻着背蹒跚走向手术室门口,手术室的门徐徐打开,姐姐、表妹正与医生交谈。我三两步跑过去怯怯地问:“已经做了?”说话间,一台手术车缓缓推出,三四个戴蓝色手术帽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护士推着手术车,母亲躺在白色的被子里,我伸出头拼命去看,控制住狂跳的心,轻喊:“妈妈,妈妈……”麻醉中的妈妈却一脸平和,但脸色苍白。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心痛刚做了近十个小时手术的母亲在寒风中颠簸,我用手不停按压被子。雨雾弥漫,我想挡住四面的寒风,想挡住世界所有的病痛。我向天空深情祈祷,母亲几缕雪白的头发稀稀疏疏随风飘动起来。
那年,外婆带着母亲他们8个兄妹从徐州老家往南“跑反”,日本人的飞机在身后轰炸,外婆像跑接力赛,将妈妈他们从一棵树挪向前方的另一棵树,一百米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万里。外婆的三寸金莲灵巧如飞燕,带着妈妈他们辗转柳州、衡阳、贵阳,最后只剩下6个孩子……
外婆的口头禅是:“不许哭,痛也不许哭。”记忆中,这是母亲第一次做手术住院,她好像是铁打的。那时,外婆与我们居住,操持着柴米油盐。母亲每天下班就会看书,过着大小姐的日子。外婆去世后,母亲不得不操持柴米油盐。听姐说,妈妈发病时是头天夜里12点多,腹痛得浑身发抖,两眼发黑。可她怕吵醒父亲,拿着手机,竟冒着刺骨的寒风和疼痛,一步步挪到楼下才打120。
今年初三这天,母亲竟请舅舅、姨妈他们七八人来家吃饭,她亲自下厨做了十多个菜。对于大病初愈的老人,做一桌“满汉全席”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母亲做菜好吃已在我们20多口人的亲戚中盛赞,那是母亲的味道。就算离开家乡20多年,这味道依然浓烈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