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至今,我与父母的交流甚少,与父亲促膝谈心这样的事,可以说几乎没有过。一提到父亲,我想到的便是他那瘦削的身影、布满沧桑的黧黑的脸庞、善良憨厚甚至有点懦弱的性格、不苟言笑的表情、捧着水烟筒坐在门槛上的悠闲和深沉、对左邻右舍热情有加对家人严厉有余的态度……
父亲,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给我们四兄妹任何撒娇的机会,也不会像别人的父亲那样偶尔从城里给我们带回点稀罕的零食,甚至连零花钱也不曾给过。父亲,他一辈子忙忙碌碌,沉默地承担着沉重的生活压力,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一路走来,练就了他的倔强,练就了他从不说出口的爱——对老伴,对孩子,对孙子,都是一样。
父亲,风里来雨里去, 夜以继日地奔波劳累,结果落下了严重的胃病。有一回,因为胃病的突然发作,他倒在田畦上痛苦呻吟;还有一回,因为胃疼得厉害,他忍痛躺在牛车中,听由家里那头颇具灵性的老黄牛送他回家;还有好几回,父亲揣着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钱徘徊在医院门口,最后却又扭头往回走,忍着那隐隐的闷痛。
父亲,他曾经是一名螺角手。年轻时的他吹起那螺角,荡起沉闷的螺声,催促着每一位生产队的社员加快了去耕作的步伐。但在我的记忆中,那深沉的螺声,更是辛酸、苦累、沧桑的啼鸣。父亲还是村中戏班子里的喇叭手,他鼓起腮帮子吹着喇叭,那萦绕在乡村幽静夜晚的喇叭声或喜、或悲、或激昂、或凄凉,听来让人荡气回肠。
父亲,他也是一名闻名乡里的泥水工,他乐于助人,对乡邻有求必应,村里那些七十年代建的泥墙房屋,八十年代建的砖瓦平房,乃至现在兴起的小洋楼,这其中很多房子都留有他的汗水和心血……
父亲,他也曾读过两年扫盲夜校,所以还不算是文盲。识字并不算太多的他,对小说《水浒传》的崇拜却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有空的时候总会翻出来看看,每次和我们讲起其中的故事,总是抑扬顿挫、有板有眼,甚至还能背出书中不少人物的原话和诗句……
我的父亲啊,你也是一本厚厚的书,一本沉默无言的书,可是字里行间,写满了你最深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