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曾是大家闺秀,乱世之年家庭遭遇变故败落,外公外婆伤心过度,相继离世。母亲结婚后第二年,舅舅因为被单位领导误解,一时想不开轻生了。舅妈要改嫁,母亲将表哥接来我家生活。打我记事起,每年清明,母亲一早就折一些柳枝回家,插在窗户、门框上,还在院子里随手插几枝,剩下的编成个柳条帽给表哥戴头上。母亲和表哥这天都扮得漂漂亮亮,姑侄俩挎着祭品去给外公外婆和舅舅扫墓。
母亲路上还会折几枝柳条,给表哥做一个柳笛,一路走,一路教表哥吹奏。表哥年龄小,对清明扫墓没有悲伤的概念,相反因为这天可以穿新衣,吃好吃的,还可以“游山玩水”而笑脸盈盈。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外婆家的悲惨经历对于母亲打击是巨大的,但母亲从不表现出哀伤。她说,人首先要活着,而且还要开心活着,只有活下去,不断地种植希望,才会迎来柳暗花明。
母亲和表哥祭扫完毕返回途中,会和表哥找个小溪边停下来,让表哥“野餐”一顿。母亲说祭品路上吃完了,空篮回家,才会家旺人旺财旺。清明这天,对家里小孩子来讲也是打牙祭的日子。
很多人不理解母亲,认为母亲和娘家人没感情,祭扫之日一点也不怀念逝去的亲人。母亲说,离开的已经离开,留下的要好好生活才对,这样逝去的亲人才不会担心。去给亲人祭扫,就是要展现给他们最好的生活状态,这样他们才能放心。
母亲性格乐观,遇事看得开,从不钻牛角尖。记得小时候婶子常欺负母亲,无端挑起事端,能骂两天两夜,但母亲从不应声,也不让父亲去找叔叔理论。母亲该做饭做饭,该下田下田,把婶子的指桑骂槐当耳旁风。外人以为母亲胆小怕事,其实不是的,母亲说,只要不指名道姓骂人,她就不接招。外婆外公和舅舅去世早,他们未享受过的人间乐趣和快乐还要由母亲代享,所以母亲没时间自找不痛快。
母亲这种性格也影响了表哥,表哥后来考上了卫校,毕业后成了一名医生,工作没几年便小有名气。母亲说表哥的出名不是因为医术高,是因为他脾气好,对患者有耐心,有亲和力,患者见到他,如沐春风,心情放松了,病便好了一半。
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多年,每年清明我都会插一瓶柳条放在母亲照片旁,母亲喜欢绿色,喜欢柳色的清明,看到杨柳飘飘便有了期盼和希望。年龄越长,身边离开的亲朋越多,但不应该伤感,要乐观明亮地活着,替他们延续快乐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