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在时光里凝练,留下一片深深浅浅记忆的年轮。我们都不会忘记,在艰苦年代里,别人曾经给与过的帮助,那毫无动机的善意,在岁月的水迹里慢慢的渗透,融入最深处,成为你生命温暖的底色。
那是个冬天的傍晚,我乘最后一班轮渡赶到这个江北的城市,江风刺骨天色阴沉,天上开始飘起雪花。因为要等父母寄过来的钱做路费,没能和其他的知青一起搭伴回家,我孤零零的站在码头上,不知去那里渡过这漫长的夜。
我走进一家小吃部,要了一碗阳春面,食物缓缓进入了胃里,我从饥寒交迫中回过神来。我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小饭店,有几张围着木头条凳的方桌,在通往后厨的门上,很时新的挂着一条有老三篇花纹的蓝色门帘,算是视觉的亮点了。因为没有客人,店里的工作人员围坐在一起,打发无趣的上班时间,他们不时的看看我,投过来的目光是友好的,使我感到很亲切,比在码头上孤零零的站着强多了,想着想着就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去。
不知多久,我被别人摇醒,刚才给我端面的那个姐姐站着我的面前,她指着墙上的钟说,十一点了,我们要关门了。我不甘不愿的站起来,提着行李往外走去。
那个姐姐跟在我后面问道:你是省城里的知青,回家路过这里吗。我说是的,明天一早我坐长途客车回去。那今天夜里你住那里呢。姐姐关切的问着。我茫然的看着门外,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候车室的大厅吧。她拉住我手里的行李说,我家就在附近,你可以到我家去住一夜,比在候车室里要暖和。我高兴的答应了。
一路上,这个姐姐告诉我,她也有弟妹是知青,她说我照顾别人的弟妹,就会有人照顾我的弟妹,我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们轻手轻脚的进了她的家,地方很小很挤,她的卧室更小,睡觉前她还给我喝了一杯滚热的红糖水。
第二天一早,我离开了她的家,踏着满地的积雪,去了长途汽车站,雪后的朝阳照耀着世界,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后来很多次路过这里,都很想去看看她,那时年幼浮躁的我,始终没有负于行动,只把这段往事深深的留在了心里。
为我端面的姐姐,你好吗。
下课铃响了,班长喊了一声起立,全班同学都站了起立,只有你象被钉子钉在椅子上面,一动不动。老师走到你的面前,你把头埋得很低满面通红。老师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回讲台匆匆的下课了。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来到你的课桌前,轻轻的喊着你的名字。你警觉的抬起头,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四处看着,确定没有人了,用果断的声音吩咐我,去找些妇女用品来,我掩护你收拾残局,把椅子擦洗干净。从哪以后我就成了你的好朋友,你不善言辞,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友谊,那种方式我是喜欢的。
你常带我到你家去吃饭,你把最好的菜放在我的面前,又堆到我的碗里,满脸严肃的吩咐我吃下去,毫不顾忌同桌的父母和弟妹们。你有一个真心痛爱你的家,对于你的偏执,他们投来怜爱的目光。
我知道学习对你是困难的,我也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每次考试后你神色黯然,我不知如何去安慰你。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拿掉你身上沉重的学习负担,当时最好的军工厂来学校招工,你满了十七岁,过硬的家庭出身,你像水面上漂着的幸运油花,被捞了起来,远远的丢下一帮等待下乡的同学们。我真心的为你高兴,你是那个时代的幸运儿。
有了工作的你,却觉得亏欠了我。每个周末,你都命令我在我家附近的,空旷的教学大楼楼下等着你,那里并不是你回家的必经之路。当夕阳把柔和的光线涂在每一块玻璃上,我看到你青春的身影向我走来。你从微薄的伙食费里,买来当天最好的菜肴和包子。僻静之处,我们坐在一起,你告诉我工厂里的好玩事情,再把食物一样样的拿出来,看着我一口口的吃完,你满意的收拾好餐具,又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我沐浴在你温暖的友情里,直到我下乡去当了知青。
你结婚了,我去你家看你的新房,你拿出一个漂亮的拉花玻璃杯,放了半杯的巧克力粉,为我递上一杯浓浓的热巧克力,在那个年代里,让我觉得奢侈得像个公主。后来我们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渐渐地疏远了。听说你过得并不幸福,也许你不加任何包装的感情,无法得到男人的怜爱,也许你单纯的执着,适应不了飞快变化的时代,然而这一切又都成了往事。我只知道,每当我想到你,就会沉浸在那份遥远的纯真和美好里。
时光如潮水般带走了多少人和事,可你们在我的记忆里鲜活着,不会离去,因为我曾经路过你们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