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爷病了,不想说话,也不想动。电话是老伙计李大爷挨个通知的。
首先表示疑问的是马大爷的儿子大庆,他在电话里粗门大嗓地说:“怎么可能?我半年前回家,我爸身体挺好的啊,没事儿下下棋、打打门球,没见有啥不好的啊!”
李大爷把电话打给马大爷的闺女小霞,小霞在电话里就哭起来了:“大爷,我爸他咋了?您告诉我,我把手头的合同签完就回家!”
李大爷又把电话打给马大爷的孙子金豆,金豆在电话里说:“李爷爷,您告诉我爷爷,就说我这次考试进了全年级前10名,明年我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爷爷听到我成绩好,病就好了!”
马大爷在床上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就用眼神示意李大爷别打了,李大爷默默地把电话挂了。
离开马大爷的家,李大爷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马大爷的孩子们回来看看,他们这都多长时间没回过家了?
打定主意,李大爷又开始在电话里挨个“骂人”——
大庆狗崽子,你这没良心的,你爸不缺你的钱,你以为每月寄钱就行了啊?
小霞你这不孝顺的闺女,你自己算算你多长时间没回来了?你爸都不想收你的快递,我告诉你!
金豆你这混蛋,你爷多疼你,你都不来看看你爷爷……
一通电话打下来,李大爷终于说服马大爷的亲人们回家了,而且日子已经定好,就在马大爷68岁生日那天。
得到孩子们要回来的确切消息,马大爷开始忙活起来了,孙子爱吃的红烧肉、闺女爱吃的水煮鱼、儿子爱吃的糖醋排骨……食材提前备齐,到时候就等着煎炸烹炒张罗一桌子好菜给大家吃。
李大爷看着慢慢有了笑容的马大爷说:“你这老东西,就是操心的命,这你有劲了?这你不生病了?”
马大爷也不理会老伙计,只是乐呵。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就等着孩子们回来。
终于等到生日的那天,儿子一家回来了,闺女一家回来了,孙子抱着爷爷撒娇,外孙女搂着姥爷使劲亲,儿媳和闺女商量着做菜,儿子和女婿陪着喝口小酒,马大爷乐得合不拢嘴。
还别说,儿媳和闺女的厨艺挺好,一会儿工夫,就张罗了一大桌子菜:糖醋排骨、清蒸鲤鱼、番茄牛腩、鸭血粉丝汤……马大爷赶紧招呼家人吃饭。
大庆说:“爸,你这不挺好的嘛,好端端的病啥?不缺吃不缺喝的!”
小霞说:“爸,以后我们经常回家看你,省得你一个人在家无聊。”
马大爷一一应着:“好好好,你们多回来,陪我说说话,我就不生病了。”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收拾完碗筷,马大爷想让孙子陪着看会儿电视,金豆说:“爷爷,我都上高二了,我得看会儿书。”
马大爷想让儿子陪着下棋,儿子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响,棋子都走不成。
马大爷想拉着闺女说话,闺女一会儿看下手机,着急忙慌的样子。
马大爷想让女婿陪着侍弄花草,女婿说,好不容易回趟乡下,他得去买点乡下的特产带回城里。
满满一屋子人,马大爷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陪他好好说话的。
下午四点,孩子们开始动身返程,儿子惦记着城里的生意,闺女惦记着城里的工作,孙子惦记着学习,总之,没有一个人惦记着独自生活在乡下的马大爷。
68岁生日过完了,马大爷的家又开始重新陷入死寂,一个人种种花,一个人逗逗狗,一个人发发呆,李大爷又开始担忧起老伙计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