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十年代,是我的童年时期,记得那时妇女都盘着发髻,女孩都梳着长辫子,母亲每天梳头梳下来的头发顺手缠成团塞墙缝里。等村里来了卖小百货的货郎,母亲便将头发取出换针。
一大团头发能换好几根针,那个年代没有缝纫机,缝缝补补全靠手工,家家都有针线簸箩,大针小针,粗的细的,插在线轱辘上,都是母亲用头发换来的。我小时候也留长头发,因为长头发才值钱,头发不够长,货郎不收。记得那时大姐有两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她每天梳头我便站在一旁,看她能梳掉多少头发。有时她刚洗完头,头发掉得少,我便着急,恨不得上手薅掉几缕,等货郎来了,换一排针。
一次我跟着大姐去外村走亲戚,见大姐衣服上粘了几根头发,忙收集起来,团成团装口袋里,回家塞墙缝里。母亲问我,塞什么?我回答,一根针。这话被大姐听到,以后我梳头发时,她便笑我,梳下了几根针了?
早先常来我们村的货郎姓袁,大家都喊他袁老头,那是一个和善的老头,做生意也比较好说话,一团头发换五根针,再多问他要一根小的,他也给。后来袁老头年龄大了,担不了担子,串不了乡。又冒出个王老头卖百货,这个王老头抠得很,一团头发他得攥在手里掂分量,还要扯开仔细看,将那些碎发和长度不够的都捡出来,眼神好得可以绣花了。
一次,王老头进村吆喝卖百货,母亲打发我出来换针,他将头发接过去,边扯边看,最后团成团攥手里,说分量不足,只给四根针。我不干,凭什么少给一根,我和他理论,非让他再给一根。他心疼得眉头皱成了疙瘩,说,给不了,给不了,一根针从铁棍磨成针,需要多少力气,不信你自己磨磨看。我一听,算了,磨一根针比攒一团头发难多了。
母亲晚年,依然有收集头发的习惯,她每天梳头后都将梳下来的头发团起来,装到塑料袋里,攒多了便送给理发店,让理发店卖了换钱。母亲这种习惯几乎成了洁癖,家里有一根头发她也收集起来,按长短分类,我建议母亲,别费这劲了,这个换不了几个钱。母亲说,不费劲,顺手的事儿,再说我也不指望换钱,白送给哪家理发店,他们不还个笑脸呀。
从头发换针到头发换笑脸,横竖头发都有功劳。母亲笑着说,当然喽,掉头发让人心烦,但想起这些落发还能换钱,心里便感觉舒服多了。
母亲过世多年,现在我依然记得母亲这句话,家里女儿、儿媳、孙女都是长头发,每天梳头掉得家里地上都是,我都捡拾起来,团成团,够一大团了便免费送给理发店。我也得到了一个笑脸,才懂得了母亲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