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0 23:59
那时的雪那时的人
几天前，袁泉老师就在网上查到，天要阴了，她的脸也就阴了。这天果真下雪了，她的脸便更阴得厉害，像要杀人了。
“下雪了。下雪了！”袁泉老师听到了孩子们轻轻的呼声。真的下雪了，白皑皑、毛绒绒的雪好美，好美啊！这是农历十月二十四，这是河西走廊的天终于得以施舍的一场雪。
教室外漫天的雪花飞舞，很美很美。“雪是谁的？”
“谁的呢？”此时的袁泉老师却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的脸色随着雪花越来越潇洒的舞姿，越来越难看了。
袁泉心情很不平静。她无心讲课了，孩子们也不愿听了。他们情不自禁地一同望向这毫无拘束、自由舞蹈的雪花。恨不能和这雪花仙子一同拉手舞起来。
“好美，好美啊！”孩子们多想也像雪花一样自由飞翔。但看看袁泉老师的脸，知道那是一道铁门槛，还是不敢冲动。
“老师，我们去抓雪花玩好吗？”一个胆大的决心要越过这个铁门槛了。
“哼！”袁泉老师一向都被孩子们视为是最和善的老师，这天袁泉竟然瞪了那个跳起来的“多事”者。袁泉老师的眼光狠狠地按下了那差点儿燃起了来的火苗子。
“老师，……”又有一个火苗子抬了头，他欲言又止，红红的嘴儿扑腾着却没有发出声来，慢慢地在袁泉老师“凶巴巴”的眼光里怏怏地熄灭。
“坐下！”袁泉的脸上毫无放禁的意思，这天袁泉变了，凶神恶煞似的。
“老师这是怎么了？难道老师不喜欢这美丽的雪花吗？”学生窃窃私语。
“不！谁不喜欢雪花呢？”她心里喊。“小时候，我抓过不止一次雪。”袁泉老师记得，自己童年的每一场雪，都是在孩子们欢呼声中迎接来的。那雪，因有了袁泉他们的疯跑和喊叫，而更加恣肆地漫天飞扬，煞是美丽。
袁泉的童年因有了雪，而难忘，而美丽。可今天的孩子们却不能，万万的不能。今天的课堂，袁泉不能放他们任何一个人出教室，哪怕这雪再美上一千倍、一万倍也不行。袁泉心里对自己说，袁泉已经下定决心。高高地竖起了自己的铁门槛。
袁泉的童年的雪，与现在的雪不一样。那时候，一场雪就是一个欢乐的节日。可是这个时代不知怎么了？孩子们的天空照样有雪，可袁泉她们却不能给他们些微的权利去体验。今天，一场雪已不再是节日，而是一个大大的“灾难”。
记得去年，也是一场雪，袁泉的一个同事就赔了六千多元钱医疗费呢！怎么会这样？袁泉分明记得，就在七八年前，袁泉还敢和孩子们一起堆雪人，打雪战。雪球儿银白，飞如流星。袁泉他们会让欢笑声挤满校园，溢出围墙。现在为什么就不行了？还记得，那些年，雪球砸了头，孩子们没有一个人哭的，人人都会抹一把脸，像黄继光堵枪眼一样扑上去，砸到脸了，眼睛砸肿了，没有一个家长责骂孩子。很多家长还会帮助自家孩子准备下一场雪战。那时候，孩子的伤像军功章一样让家长和孩子一样值得自豪。一场雪，对于大人是一个盛宴，孩子们呢，就像冬麦一样，在这一场场雪中接受考验而长大。
那些日子，为啥过去了？为什么一去就不复返了呢？
何时？美美的一场场雪，就演变成了“灾难”呢？时不时，就因一场雪会有两家大人为孩子挨了一雪球，为孩子的手冻红了，为一个孩子领口里有了雪衣服打湿了，而不依不饶告到市里去了。
要命的下课铃声响了，它居然使袁泉老师有些恐慌起来。孩子们要出去，怎么办？
“注意，注意！”袁泉老师近乎“失态”地大声喊，“慢点慢点！不许出去。”袁泉抢先一步到了门口堵住了正要冲出去的孩子们，哪还管得了一个个脸上堆满了不解的小小的脸蛋儿是多么的期待与雪相拥啊。
“老师，您这是……”一只只大疑未释的眼眸，很陌生似地看着袁泉老师。尽管那时袁泉老师心中真有一千个一万个放他们出去的理由——因为这雪花太美了，可以抓，可以雕塑，可以……这样的雪，不让一个个童心放飞，那真是罪过。可是袁泉老师真要放走了他们，到时候出了意外谁又放得过袁泉呢？
“停，停，停！”袁泉老师的脸色有大敌当前的威严，“快回去戴上帽子！”
学生们听命地找到帽子戴上。又准备往外冲。
“停，停，停！”袁泉老师又冲他们喊道。
“别忘了戴上手套！”
学生们又听命地返回去戴上手套，跃跃欲试地要扑进雪里。
“停，停，停！”学生们好不容易武装好了，袁泉老师又发现了问题。“你们的鞋子，你们的鞋子！”袁泉真是发现他们中有人的鞋子不保险的。有几个学生的鞋底是不防滑的。倘若摔一跤后脑勺着地，倘若一个趔趄把……这怎么了得？那时候，学校考核肯定会因这次安全事故而被一票否决，袁泉个人的年度考核、职称晋升肯定……袁泉不敢想象下去。袁泉老师的脸此时已经不是难看，而是罗刹女一样凶了。
“你们必须，必须，必须一个抓住一个的手，懂吗？必须，必须，必须手拉手。”袁泉老师“命令”他们手拉着手，“不能快走，不能……”袁泉老师像祥林嫂那样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行走要领，说了还怕有几个调皮鬼不懂不听。又一次叮嘱他们。袁泉老师那一刻的脸是铁青的。她失去了课堂上的镇静，美丽和可爱。孩子们在暗暗地骂袁泉“婆婆妈妈”。可他们还得听，不然，老师会一声喝令，不让出去。站成了队，孩子们手拉着手，早变成了一只只负重前进的骆驼。这样包裹捆绑了的人，怎么能在雪中放飞自己、放飞心情呢？
“停，停，停！”就在孩子们将要走出门的时候，袁泉又大声喊了。
“需要解手的，解手的时候……懂吗？”
去年发生的那件事，又立即在袁泉眼前闪现。一个一年级的孩子因滑了一跤，老师为这一跤赔了三千元钱。一个孩子因在校玩雪感冒，家长非闹得要老师掏药钱。
“叮铃铃……”哈哈，幸运，太幸运了！袁泉老师居然用她的“忽悠法”，成功的让这些“小坏蛋们”耗掉了一个课间15分钟。学生要尿尿，没有什么难的。袁泉老师可以让学生们尿在教室的桶子里，老师拎着桶儿倒啊！臭点怕什么？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办法，自己居然就想了出来？这难道也是教育机智吗？
下一节课终于上课了，这时候袁泉老师才舒了一口气，离开了教室。
“哼，好像雪是她家的！”
“就是……”孩子们几乎都瞪眼望着袁泉老师。
“雪是谁的？”袁泉老师转过了头，看着一个个悻悻不乐的孩子问自己，难道是袁泉的吗？如果是袁泉的，袁泉应该享受一下，可袁泉也无法享受它啊！孩子们，这雪不是你们的，也不是老师的。
“老师坏完了！”
听到这句话，袁泉老师惊呆了，她的嘴张的老大，合不上，向着天空，像是要接一朵雪花入口的样子。
“嘣”袁泉老师在教室门被另一个老师甩上时，眼里竟拥满了泪花。
这场把袁泉老师变成坏人的雪，一点也不美丽，倒像是要拥进她的心中来，冻僵她的心，冻僵她的身体。
雪是谁的呢？此时，袁泉竟然觉得自己比一个犯罪的人还要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