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出发,两点都还没到荥经,堵啊!雅安城区两个站太堵,绕出城到八步上站,还是堵。你们汉源咋就这么勾魂呢? !友人发来的短信让久未回乡的我也觉得离谱:既不过年又不放假,半个小时的路程走了一个多小时,这雅西高速的“堵局”实在令人费解!还是友人随后赶到的一条短信拭去我一头的雾水:汉源大树的葡萄熟了,葡萄采摘节明天开幕,来的都是好吃嘴。
昨天樱桃节,今天葡萄节,明天苹果节,后天蟠桃节,中间还见缝插针地不时冒出个梨花节、草莓节、花椒节、牦牛节、火把节……分明是天天都在过节的节奏。对这毫无“节制”的汉源,友人是又爱又恨:让人没法好好上班不说,就连手动挡的汽车都不得不换挡升级了!
天下谁人不好吃。只是家乡这般吃香,连我这个老汉源也是一万个没想到。
汉源这个蕞尔之地,说起来有点背景。小县得“汉源”之名是在隋朝,在此之前,秦时的“笮都” 、汉代的“牦牛” 、北周的“黎州” ,已经把这偏塞的一隅呼唤得活色生香。这些也还不是汉源之源,“近”如四千年前的“麦坪遗址” ,“远”如数万年前的“富林文化” ,无一不是中国考古扛鼎级的大发现。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纵贯全境,打路上走过忽必烈、司马相如、杨升庵、石达开……数不尽风流人物,道不完今古传奇,站在时光的高处,汉源人颇有些登泰山而小天下:远读黎州千年史。
当然没完。这是上联,下联才是汉源人最为引以为傲的得意之笔:近观丝路万亩花。
没去过汉源的人,不能理解联中的况味,对“万亩”之“万”吐槽连连也许在所难免。一旦乘了春风去了汉源,才发现,连“万亩”之说都显得格局促狭了:哪里是万亩,分明是几万亩,十几万亩,几十万亩!不由感叹,谁说汉语博大精深,在汉源的似锦繁花面前,浩如烟海的汉语词典也显得捉襟见肘:汉源花海的那种壮阔,那种繁盛,那种华丽,那种妖娆,根本就不是一个词语、一副对联、一篇文章、一本图书所能尽述。汉源山高水长,偏是在汉源,汉语山穷水尽。
花园从河谷攀延到高山,不作半点停顿;果箧自春天丰盛至冬季,未得半日空闲。眼前的景致美不胜收,舌尖的体验妙不可言,先到者唯恐天下不知,朋友圈里一吼,“花花世界”的光华,将小伙伴们的矜持与淡定化成碎影。
去汉源,去汉源!去了才发现,朋友圈的朋友还是留了一手。除了养眼的花和养胃的果,汉源养人的东西还多。譬如阳光,整整一个冬季,像棉被一般裹着你,让你失去了对春天的欲念;譬如湖水,把个崭新的汉源城婴儿般环抱怀中,让你的睡梦也有了水一般的质地;譬如峡谷,她让科罗拉多也微微有些汗颜,而峡谷顶端的云海和草甸,又让你有一种超脱尘世的快意;譬如吃食,不管是老少咸宜的坛子肉、榨榨面,还是麻辣鲜香的贡椒鱼、椒麻鸡,都让你的味蕾生起相见恨晚之感;譬如空气,那种通透中沾着水汽的清亮,让你的思维有如浸淫在汉源特产的玛咖酒中:咦,此刻我是在哪里,是在林场,还是云端?
就像从一场梦里醒来,一睁眼,面前突然就站着数不胜数的陌生人。新城建好不过三五年,雅西高速在交通地图里也还是一个新词,从客人惊讶、激动、痛快和满足的眼神里,汉源人很快回过神来:来者是客,待客有道。“道”是礼仪之邦的传统,是对话历史的方式,更是通向美好生活的良途美径。一个个的“节”就这样次第登场了,山水田林皆有好戏,春夏秋冬都是文章。
游客们大呼过瘾,汉源人仍不尽兴。汉源成了一个大景区,但汉源人不会成为景区里的道具。来个自己的节日吧,“唱响汉源”就这样低调亮相。哪怕你鼾声大过嗓门,哪怕你的歌声哑得能把汉源湖84平方公里的水撇干,你有胆量就有你的舞台。从五龄童到八旬翁,全县六个赛区登台飙歌者不下一两千人。从初赛到决赛,跨度两个月的24场比赛,场场人山人海。比赛散场,烧烤登台,呼朋引伴,推杯换盏,哪一天又不像是在过节!汉源人“造节”的热情和“过节”的激情居然成了游客们眼中最为走心的风景,每有赛事,围观者如云。更有甚者,耐不住这诱惑,索性住下来报名参赛,成了“山寨版”的汉源人。主办方一统计,自县外来参赛者不下百人之众,其中有14人来自外省, 1人来自澳门!
法国人一年的节假日有180多天,法国也因此成为全世界公认的节假日最多的地方。如果允许借一点法国人的浪漫,我想说,汉源是全世界最有节日感的地方,在这里,节假日是有限的,但汉源人享受节日的情怀充盈在一年里的每一天,这种达观和畅快,或许全世界没有哪一个地方的人群可以望其项背。于是不由对那不为人所共知的对联反复揣摩,继而终有所得:那可以远观近赏的“万亩花” ,不仅开放在花海果乡的垄亩,更招摇在汉源人花海一样绚烂的精神空间。
对于无“节制”的汉源,人们对她的爱,没有是否,只有早晚。我真的是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