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南平是一个小小的城市,历史是有些,可是经过这么多年,也就只剩下建溪(闽江支流)还缓缓流淌着曾经的痕迹。因为交通不便,早些出入城市就靠着那几条固定的山道,即使靠近着省会,这座城市依然显着那么荒凉凋敝,清一色接连着的木头房子,狭窄的街市到90年代才得到改观。城市很小,就在这建溪的河谷上挤挤的团着,城市就被周围的群山环抱,分不清东西南北。这样一个城市虽然显得很落寞,可是好在全世界都狂躁喧哗的时候,它能给人带来片刻的宁静,这里的居民还能过着闲适的生活,这里的太阳也显得更温和。
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如三月阳光般的小城中,这里也算沿海地带,可是这儿的许多老人一辈子眼里只有山,山是连绵的,没有尽头,我们出不去,当然也不用担心别人进来,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退路也不用进取的环境里,闲适是唯一的选择。层层叠叠的山虽然不高却也阻挡住了北下的寒流,留住了南方的春,就算是冬天到小城来,你依然能够欣赏春的美景。
如果把中国的市民分个三六九等,那么南平的市民绝对是最特别那等的,南平的市中心与所谓的山区就一河之隔,市区最热闹的商业城和最安静的山区对峙着,两百来米的建溪分开了凡尘与超然,一条索桥又将两处巧妙联系起来,南平的市民即是俗人也是妙人,他们喜欢大山,甚至城市就是建在一座一座的山上,高高低低,那是山的形状。那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九峰山的,这是大自然赐予他们的圣地。我的父亲在我还是婴孩的时候就带我到那座山的顶峰,贴着我肥嘟嘟的脸告诉我家的方向。父亲告诉我那里埋着他酿的红酒,那里有着他小时的记忆,那里有他好多好多指着天空的梦想,那里也许也埋着许多别人酿的红酒,那里,也许还回荡着别人认真的承诺。
九峰山其实是武夷山的余脉,没有主脉的高耸,没有绝岩峭壁,但它有它的连绵,一连九座山峰栉比接连,每座山峰各有特色,零零散散也留下了些文人墨客的印刻。山脚下和半山腰上各有一座寺庙,每逢哪个菩萨佛祖做寿,两座寺庙就开始热闹起来了,要早早预定才能吃到寿宴,幸运的话还能得到菩萨的遗泽(供果),那里大部分都是尼姑,和尚已经是没有了的,每次去寺庙里吃斋都会看到那个脸上长满皱痕的老尼颤颤巍巍地上香,然后半弯着腰,默默念叨着,也许这就是她一辈子最喜欢干的事。九峰山不高,也就海拔五六百米,但是南方湿热的天气也让这座山偶尔能有云雾环绕,半山腰上,山顶上,丝丝薄薄的云雾悠悠的飘荡,抽离着,纠缠着。虽然这样的云雾也不常有,但是九峰山总是不缺乏游客,老年人为数最多,清晨的阳光还困倦的睡在海平线下,老人们就已经早早醒来,儿孙们酣睡的模样让他们不忍打扰,这时候,他们三三两两结伴上山,一辈子的老姐们老兄弟没有了当年的模样,但是至少还能一起爬上着儿时的山,这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幸福,当到山顶的时候,也许一些老男人们还能年轻的高吼一声年轻的激情,老女人们就开始盘算一天的伙食,待到下山就去买。
当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打开黑夜的窗纱,温和地洒向这座安逸的小城市,已经车水马龙的市区,或是还带着丝丝雾霭的九峰山都开始了新的一天,柔和的风,伴着阳光的香甜,沿着那条流淌着几辈人记忆的建溪,一直一直吹向远方,那是,山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