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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故事

刺枯
发表于 2022-06-11 00:00

乡村夕照美

文/董国宾

太阳沉下去,落到天边竟变成一轮红盘,这红盘弥散出温润的光,宛如仙女垂下的彩袖,这一刻,大地忽而绚艳奇幻起来。我偏爱这乡村的夕照,它闲适,宁静,让人遐思,似一幅斑斓隽美的画。

夕阳下,乡间的绿荫、泽塘和田野,都披上一层艳装,仿若梦幻,景色愈佳。这美奂的乡村,自然也美在夕照里。你若是一个村姑,连自己也美在其中了。

漫步野外,土埂长满野芹,青草蓬蓬然吐着一片绿,最多的是叫不上名的小花朵。旷达的野外,紫棘棵疏枝疏条,临溪而立。野蒿、红果,还有笋竹,夕阳下满野灿烂,簇簇生发,一副很陶醉的样子。天边晚霞泼洒下来,一望无尽的翠色抹了一层红艳,一幅柔缓的景致在黄昏里铺开。若是油菜花开时节,更是一幅别致的画图了。

田畴里,喜悦的庄稼最惹人。开阔的土地上,五谷的影子像春潮,遍地的谷穗初绽时,一个个清秀的模样波浪式地往前涌。夕阳的红唇吻过来,小脸蛋儿都绯红成一张张柿子红。谷香遍野的时候,半个天边就红艳成一片香海了。

霞光铺满了天,在田间劳作的乡亲们要收工了。他们利落地收拾好农具,弯弯绕绕的小路上,一头头牛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这些听话的牛干完了一天的农活要归圈了。一群快乐的小孩童在小道上你追我赶,一转眼又窜到路边农田里捉蚱蜢去了。爱嬉笑的村姑做完农事,来到小溪边洗手和濯足,小溪花在石块间窜来窜去,真是惬意和快乐。晚霞映过来,蜜蜂成群结队地归巢了,一只只蜻蜓还在空中一门心思翩翩舞夕阳。村头荷塘中,一池荷朵蓬蓬地撩着霞光唱欢歌。村舍的瓦檐上,一缕缕炊烟映着夕阳逗轻风。斜日西坠,晚霞红透了半边天,乡村夕照静美又舒畅。

远村近落里,夕阳染了屋顶和瓦片,一排排树梢抹了一层红。洒满霞光的小院里,饭桌上摆上了农家饭,家家户户弥散着饭菜香。晚辈们一筷接一筷给老人夹饭菜,他们饭量不大,儿女们却没少尽孝心。这些嫩鲜的农家菜,有黄瓜、番茄和南瓜,都是从自家菜地里摘来的。一家一户刚洗刷完碗筷,黄昏就浓了一层,但乡村的夕照还没完。大槐树下,早就聚集了众多乡亲们,有故事的老人饶有兴致地讲三国,一群淘气的小孩童像炸了锅,在人群里钻过来钻过去。洒脱的村妇嗑着瓜子闲唠嗑,她们说,李家的闺女长得清秀手又巧,将来一定能找个好婆家。当晚霞收起最后一道余光,热闹又快乐的乡村便安静下来。

我从乡村来,最知乡村事。乡村夕照是一幅隽美的画,画里有质朴、勤劳和快乐,还有最真和最美。

乡村“晒”香

文/郭华悦

乡村的国庆,在“晒”中拉开了帷幕。这“晒”,并非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晒”。网上的“晒”,难免给人华而不实的浮夸之感;而在乡村,国庆的“晒”,却是踏踏实实的晾晒。

走在乡间,远远望去,处处可见丰稔的果实,被农人们采摘下来,挂在屋檐下,晾晒在场院上,摆放在席子里……构成一片欢腾的“晒”的海洋。这片海洋,尽管无声无息,却泛着醉人的色彩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那是农人们的汗水结晶,他们脸上露出的喜悦,醉了秋,也醉了自己。

花生,是“晒”的主角之一。摘花生,看似轻松,其实可是费力的活儿——带上厚厚的手套,把花生一一从根上摘下来。一天下来,哪怕戴着手套,也能隐隐感受到手心的酸痛。摘下来的花生,洗净后,有的还得剥壳,将生的花生取出来晒;有的,则是蒸熟了再晒。花生的香气最浓,往往在晒秋的场地上,就先声夺人,充当了第一主角。

红薯干是晒场上的“配角”。一般的红薯,收成后,直接放到屋里,自然无需拿出来晒;但有的人家,喜欢吃红薯干。农家有专门用来削红薯的长凳,长凳的一边上了刀片,人坐在凳子上,拿着红薯,往刀片上削,一片片浑圆、薄厚均匀的红薯片就纷纷掉进了筐里。再将这些红薯片晒干,就成了略带涩味却令人回味无穷的红薯干。平时,吃腻了米饭,就可以下一锅红薯干,加水一煮,食之,清香无比,引人垂涎。

当然,在晒场上,最常见的是玉米。玉米收下来后,剥去外皮,搓成玉米粒,这才拿到晒场上去晒。剥玉米的过程,可不比摘花生轻松。往往是大人小孩齐上阵,忙活了好些天,这才将一粒粒玉米,变成了晒场上一片金色的海洋。

行走在一片片晒场间,呼吸着果蔬的香气、泥土的芬芳,惬意而舒适,无不在向人们昭示着,国庆这个喜庆的日子里,不仅收获着丰实,更收获着欢乐和幸福。

乡村里的野韭菜

文/谢汉斌

缺衣少食的那个年代,野韭菜对于乡村庄户人家来说,许多时候,并不一定是要去吃那个野韭菜的“野味”,更多的还是为了来饱肚。

虽说,那时上下都一致喊着“粮不够、瓜菜代”,可一家老小好几口人,也就那几分地的岩拐子园田,即便是种出再多的花样,生长出来的那点瓜菜,依旧是没法来将一家老小的肚子给“代”饱的。

——庄户人家节俭惯了,讲求的是个“精打细算”“细水长流”。越是缺少吃食,便越是省着粮食算计长远的开销。

于是,在自家的园田“瓜菜代”时常代不过来的时候,那些荒坡野坝、吃起来味道还不错的野韭菜,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人们“瓜菜代”的另一重要目标。

野韭菜是山野乡村里的一种最为常见的野菜,田边垱脚、荒坡野坝,只要是有土的地方,就常有野韭菜的生长。况且,野韭菜的生命力极为旺盛,掐采时只要不连根拔起,几天过后,新一拨的嫩韭菜就又会茂盛地再生长出来。——乡村的野韭菜永远也掐不尽。

因而,大人们下地干活,歇息的时候,那些精于算计的乡村女人,见到周围田边垱脚,或是庄稼地里,生长有茁壮的野韭菜,便都要手脚不停地去掐上一大把。有时候,家里的孩子们闲来无事,跟着大人们跑到地里去玩,那做娘的也总是忘不了要先吩咐一声:“去!看看周围有没有野韭菜,掐一把带回去好打‘糊糊’。”立刻就有爱起哄的婆娘们在一旁跟着瞎鼓动,说:“娃子!野韭菜打‘糊糊’不好吃,掐了回去让你妈给你做野韭菜煎鸡蛋那才叫好吃呢!”撩得孩子们睁着大眼睛望着娘不停地直吞涎水。

其实,孩子也知道,这是大人们故意来逗他取乐的。家里的鸡蛋都要积攒起来用来换盐吃,不过节、不来客,娘怎会舍得用野韭菜来煎鸡蛋?!因而,野韭菜被掐回了家,更多的时候,还是搀和到主食里做饭充粮消化掉了。

能和野韭菜搀和在一起的主食,大多是一些汤汤水水的稀食,有时是一大锅的清水面条,有时是一锅金黄的包谷面“糊糊”,有时是一锅粘稠的麦面“疙瘩”汤……不论是什么样的稀食,一大把野韭菜切了掀入到锅中,那稀食立刻就泛起一股好闻的清香。虽说,汤中并无太多的油水,可有清香的野韭菜掺杂在一起,那稀食的味道就一下变得格外地好吃,时常让大伙吃得津津有味。

有时,遇上农忙,家里的女人实在是无法抽出太多的时间去做饭,锅里酌上油盐,将隔餐的剩饭加入大把大把的野韭菜,炒成一锅香喷喷的韭菜“油盐花饭”,就着几碗自制的小菜,照样也能让一家老小吃得满嘴的香。更有会当家理事的女人,见到地里生有粗壮青嫩的野韭菜,便连根一起拔了回来,将野韭菜头洗净切碎,用盐一腌,就成为了一碗极为爽口的小菜。

当然,野韭菜最好吃的做法还是用它来做菜。倘若哪天,家里来了客人,为了待客,女人也会摸出几个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来和野韭菜搀和在一起,做上一碗野韭菜煎鸡蛋。常常菜还未起锅,野韭菜的浓香夹杂一股土鸡蛋的清香,就引得自家的孩子隔着几间屋子不停地抽动鼻子。有时,家里实在是寻不出鸡蛋,将面粉调稀了加入野韭菜,用油在锅里煎上一碗薄薄的韭菜“粑粑”来当菜,也一样让客人吃得连连直咂嘴。包水饺时,若在馅里加入了大把大把地野韭菜,不仅味道鲜嫩,起锅时,连汤水都会有着一种特别的清香!

生活好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野韭菜逐渐淡出了人们的餐桌。当有一天,人们猛然发现,身边的蔬菜里到处充满了农药的残留,好看的瓜果再也吃不出当初那种纯天然的原味,大鱼大肉已不再是人们所奢求羡慕的美味,于是,乡村里的野韭菜不由得又再次被人们请回了久别的餐桌,甚至还摆上了城里人们的高档宴席。

一查资料方才知道,乡村里的野韭菜不但味道鲜美,而且还营养丰富,嫩叶中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膳食纤维、胡萝卜素、维生素以及钙、磷、铁、碳化物、蒜素、甙类等多种成分,具有着温中行气、散血解毒、补肾益阳、健胃提神、调整脏腑、理气降逆、暖胃除湿等多种功效。难怪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城里人会对它偏爱有加。

乡村里,吃着露水长大的野韭菜,那是一种真正的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蔬菜哩!感谢乡村里的野韭菜,让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人们嘴里再一次地品尝到了上天赋予人类的哪一种自然天成的野香!

渐行渐远的乡村瓦片

文/万太军

我的家乡深居西北腹地,是陇南大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很早以前,村里家家户户都住着土木结构的石板房,用一片片的页岩作瓦,青灰色,虽大小不一,但覆于屋椽之上,却并不漏雨,而且能防风,就是太重,时间一长,屋椽不负重压,就得更换。后来,村子里有人学会了烧瓦,于是又都逐渐盖成了瓦房,清一色的聚拢在一起。八十年代,村里先富起来的人家开始修起了砖木结构的房子。再后来,尤其是近几年,绝大部分人家都住进了砖混房屋或者小洋楼。不再用木材,屋顶也不再盖瓦片,于是,作为最古老的特殊作坊之一的烧瓦手艺,渐渐失传,甚至被淡忘。不过,只要你在乡村漫游,时不时还会发现被废弃已久的瓦窑残迹,在风雨飘摇的角落依然静守着最后的光阴。

小的时候,我就问爷爷和父辈们,人们的房子何时开始盖上瓦的呢?他们也不知道。可他们都知道一个关于瓦的民间故事。说古代我们这里的房子虽然也盖着瓦,但只有仰瓦,没有扣瓦。瓦片连接不严实,就会漏雨。一位深受国王宠爱的王妃是我们这个地方人氏,每逢下大雨,王妃就在房内朝着家乡的方向暗自流泪。国王问王妃为何伤心,王妃才说娘家人住的房子只有仰瓦没有扣瓦,小雨还罢了,若是下大雨,屋内到处漏雨。看到下大雨,住在深宫的王妃自然触景生情,想起生活在漏雨屋子里的娘家人,不免黯然神伤。国王哈哈一笑说,这有何难,盖上扣瓦不就是了。于是,我们这里才有了既有仰瓦又有扣瓦的房子。

七十年代那会儿,生产队就安排人在村子边缘地带掏了两口瓦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大一小,大的能装入一万二土坯瓦,小的只能装八千。我常在瓦窑边玩耍,看泥瓦匠如何制作土坯瓦,以及如何烧瓦。掏瓦窑要依地势,一般找一处高坎,上下平坦的地方就行。那个时候看来,瓦窑酷似灶洞,不过大了一些。钻进瓦窑,里边简陋而空旷,说话有回音。窑底部有隆起的窑桥(用泥土做成条状物,交错联结呈网格状拱起,烧干即成),上面用来装土坯瓦,下面用来架火烧瓦。老人们讲,在阴阳五行里,瓦窑属阴,进入窑内,感觉里面像子宫一样空阔、绵韧;而窑火则属阳,一种再造所不可或缺的至刚至阳的力量。烧瓦的过程则是阴阳交汇的过程,经过五行相生相克阴阳中和,方得水火不浸的瓦片,乃中和之物,祥和之物,置于屋顶,庇佑之外,更是冬暖夏凉。瓦窑,让我想起秦砖汉瓦,唐陶宋瓷……不都是在这样的土窑里诞生的吗?一代代面孔黧黑的先人挖起窑土,和泥做坯,然后烧火,从窑口观火相、察烟色……

瓦窑掏起,要烧瓦必先准备烧瓦的柴(那时候没煤,山村主要靠柴烧),我们叫“刮瓦柴”。往往是前一年冬日农闲时去山上砍一些灌木、荆棘、树枝之类,最好是材质硬而柔韧的,打成捆摞起来晾干。家里人手不够还得雇人,人多手快力量大。刮瓦柴时,他们选中一块山坡,会从最高处一点一点往低处砍,高大的树留下,其它的柴草荆棘枝枝蔓蔓都被卷在一起打成捆,砍过之后的山坡,就像被剃过的头,光秃秃的,只剩地皮。看到那我才知道为什么叫“刮”了,像飓风刮过一样,寸草不留。好在我们那里植被恢复快,第二年一开春,草木又茂盛葳蕤起来,甚至比以往生长得更快。刮瓦柴是要不怕苦不怕刺扎的,一手持砍刀,专管砍断枝干;一手拿木杈,用来归拢刺柴。尽管戴着手套,但一天下来,手就被刺扎得到处开口流血。饿了就着山泉随便啃几口干粮,生一堆烟火,累了点一根纸烟吸两口。早出晚归。一个冬季下来,烧瓦用的柴禾就差不多了,小窑一二百捆,大窑三四百捆,堆起来像座小山。而双手简直不像是手,更像是粗糙的树枝,短而粗,骨节粗大,指腹、手掌上满是硬茧,茧接茧,茧重茧。握住你的手,你会有种被刺扎的感觉。这就是农家人勤劳的双手。

来年春季土醒之后的三四月份,就开始取土。先挖起黄黄的粘土,不要一点石块,再用架子车或是一背篼一背篼堆在大场子中间,将土疙瘩砸细,粘土周遭围成一圈构筑一个堤坝,圈内浇入水,水量看土的湿度,边渗边添水,让水完全渗透土层。

剩下就是技术活,非得要泥瓦匠亲自观阵。他牵一头牛在黄泥巴中踩踏,一圈又一圈。人也挽起裤管,光着脚与牛一道踩踏。先是生土,有些地方已经很湿,有的地方还没有湿透,踩着踩着就和匀了,如果泥还有些干,中间还得加水。不大会功夫,泥就变得很黏很黏,黄泥跟着牛蹄跑,粘着人脚跑,噗吱噗吱地响。有时踩进加了水的脚窝里,一股泥水就顺腿重进裤管里,或者喷到人脸上,弄得人浑身满是泥水,连眉毛胡子也被黏黏的泥水贴在脸上。踩踏瓦泥是男人们的事,女人从不沾边,因为在村民们看来,泥土是母性的,就得男人们侍弄。再说房梁上的事情,女人搀和了不好。也不知怎么个不好,反正是不好。

几袋烟的功夫,黄泥就被踩“熟”了,就不粘脚了。挖一块撕开,没有一丁点生土,泥丝很均匀,柔韧度好,可塑性极强。这才算得上最佳的泥料。吃过午饭,他们就在场子边上搭起凉棚子,和好的瓦泥就堆在棚子里。棚外的场地上铺上一层细沙子或是细干土和点麦衣,供放置瓦坯。小时候最爱看泥瓦匠做瓦坯子。模桶是用竹篾做的,可卷可放,外边套上一层瓦布,白洋布做的。模桶安在瓦轮上,泥瓦匠用钢丝弓削一片一指厚的熟泥贴在模桶壁上,再迅速用一铁制的弧形抹子拍打连好接缝,然后蘸水上下来回抹光,边抹边用脚转动瓦轮,瓦泥随模桶转动就被抹得薄厚均匀,光滑熨帖,好像娃娃的光肚皮。停下瓦轮,用瓦刀刮去模桶上沿的毛边泥,然后将模桶连泥提到棚外阳光下,向内一卷,模桶就被抽出来,如蝉蜕皮,做好的瓦坯子便立在沙地上,让太阳晒着。一个个仿佛刚落地的娃娃,都亲切地叫“瓦罐罐”。一天下来,一个人要做百十个,甚至二三百个,一排排,整整齐齐站满场子。看着一排排可爱的瓦罐罐,泥瓦匠早已忘记了疲乏,反而觉得很有成就感。

这时候天气是最关键的因素,有太阳的天气当然很顺当,早上做,晚上就能干。但是往往是天公不作美,尤其是夏天,天气说变就变,中午还是艳阳天,下午就沉下了脸。瓦匠都会观天色行事,天色不好的时候就早早停下,要紧的是将晒干的瓦罐赶紧搬进屋内,那么多瓦罐够搬一阵子的。可有的时候,雷雨容不得你观察就来了,慌乱间让人乱了阵脚,来不及搬完干了的,大雨就落了下来,一地刚做好还未变硬的瓦罐一遇到雨水就瘫软在地,零落成泥,场上一片狼藉。这是瓦匠最痛心的时刻。瓦坯干透之后,瓦匠用手沿瓦坯最薄处(制作模桶时在外壁上设置三条棱)一拍,瓦坯便裂成三块瓦,然后码成一垛垛的,够一窑烧,就可以装窑了。

但一般烧瓦大多都在冬季农闲季节。装窑需要人多,那一天很多族人都会来帮忙。装窑要请师傅的,有的泥瓦匠就会烧瓦,但有的只会做泥瓦不会烧瓦。装窑也有讲究,瓦坯码在窑膛里,要留好火道和烟道,让烟火上下通畅,不堵不塞,不然瓦坯烧不透,甚至整窑瓦都有可能报废。当然,最要紧、最讲究的还是烧窑。点火一般选在午后,点火前烧窑师傅还要设香案祭拜祖师爷,宰鸡歃血祭窑。杀鸡的同时点火,一捆捆瓦柴被接连送进窑膛,柴火熊熊燃烧。前面先用毛柴烧,到后面再用硬柴烧,要赶火工。烧窑最忌夹生,半灰半白,就像烧饭走了气。点窑的时候忌讳红色的东西,据说一见红颜色窑里的瓦烧出来就变成红的了。还有会施“短法(一种巫术,专门恶意害人)”的行里人,据说可以施法让你点不着火,或者点火后柴烧完窑内的瓦仍是夹生,有烧出来的瓦半窑青灰半窑通红,也有上面好了下面夹生……但是,所谓一物降一物,师傅们自有治巫术的办法。传说有人在点窑时施短,那位师傅怎么也点不着火,就知道有人作怪,实在忍无可忍,就做一泥人,口中念念有词,将一把小刀猛刺入泥人前胸,扔进窑膛,大火便熊熊燃烧起来。不一会儿,那个巫师连滚带爬到窑前求饶。传得神乎其神,可我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所以仅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以为然。

师傅们很有烧窑经验,会看火相、温高和烟色。窑门前是最暖和的,听着那窑膛里毕剥有声,呼呼风起,再放几个土豆在边上,很快就烤出好闻的焦皮的土香味儿。一般小窑只需一天多的时间就烧好了,大些的窑要烧两到三天。通过观察烟与火的颜色和窑膛内的火候,师傅就可以决定是否停火捂窑了。到了这个时候,就停止添柴,火门要用泥土封住。火门封住后,青烟燃净,过多的柴渣用水浇灭,倒在窑口上面捂住,柴渣上面用泥抹成锅底形状,里面加入水,水量以不溢出来为宜。这样做是给窑降温,但降温要缓慢,不能直接用水浇窑,否则就会炸窑,很危险的。最近几天还得时常有人经管,不能让水渗进窑里。水蒸发减少就得添加。如此维持三天以后就可以敞窑了,这时候窑内温度已经大幅下降,可以将水沿内壁徐徐浇进窑里,一担水浇下去,嗞的一声腾起雾状水汽,柴烟味、湿炭味随之弥漫开来。浇窑要慢慢来,浇急了不行,浇断了也不行。瓦的品相、色泽关键在于浇窑这最后一环。浇完窑就去掉捂窑的柴渣,自然敞开瓦窑。当师傅们一眼看到满窑青灰色的瓦片时,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窑边上围观的人们啧啧称赞。至此,成千上万片瓦才算是烧出来了。窑也经历了一次浴火重生。至于出窑,其实并不轻松,而是最脏最累的活儿,满窑的柴灰让搬运者成了大花脸。

每次回老家,都要经过村口那口残破不堪的土窑。我还依稀记得,高中时期回家途中遇大雨在破瓦窑避雨的经历,那口瓦窑就在路边,当时我骑着自行车,雨很大,只能容一人进入窑内。站在窑内四望,窑壁已被雨水冲刷得斑斑驳驳,窑底长满了深深的蒿草,上面的雨棚被风揭起,仅有一角尚可避雨。看到眼前的情景,我想起了当年薛仁贵与柳迎春、薛平贵与王宝钏穷困潦倒之时寄居破瓦窑并生子的故事,后来他们都成就了一番事业,成为知名人物,应该说破瓦窑也因此而显得弥足尊贵了吧。世间的事就是这样。

后来,瓦窑渐渐被废弃,那个地方就冷清了,感觉阴森森的,荒草萋萋,人迹罕至。被人认为是不祥之处,越发煞气重重,让人避而远之。其实,废窑即是瓦窑的一种死亡方式,它否定自己后仍在彰显自我再生的泥土本色。

作为乡村古老的建筑形式之一的瓦片,如今,正在新农村建设的路上与我们渐行渐远,被钢筋水泥逼得节节败退,最后走失,终将退出历史舞台,而它作为一种传统技艺,作为一种农耕文化,仍然散发着它悠久的历史意义。

悠扬的乡村味道

文/木子秋实

正月里,难得给心灵一隅自在的天空,老公驾车陪着我去乡村重拾乡村的记忆。立春了,季节一改凛冽的坏脾气,温柔的春日隔着车窗抚慰着我的脸。我打开了全景天窗,便见头顶上的蓝天清澈无垠,几朵白白的云彩撵着我们的车子,我的心也随之飞翔。车子在快速行驶,随着缕缕春风飘进了阵阵大粪的味道。那味道,从前的我会不经意捂上鼻子,屏住呼吸生怕那味道钻进了体内。可如今,不知怎么,突然感觉这味道却是久违了,是那么亲切、那么纯粹、那么清新。不知道这比闻着汽车尾气好上千倍!那味道竟让我的心温热,好像有千百只兔子在鼓噪,我知道这味道意味着行程不远了。

车子戛然而止,到了要去的村庄。可哪里还有熟悉的小桥流水人家,哪里还有熟悉的村庄和袅袅的炊烟,哪里还有乡人在阳光下,揣着棉袄袖筒,蹲在墙根儿安然地打盹儿,哪里还有咩咩叫的羊群,哪里还有满街筒子嘻戏的柴狗们,哪里还有我熟悉的小河,哪里还有要找寻的女同学——孤独的牧羊女孩儿张仁惠,哪里还有我的梁老师和她的女儿苏乃健……只有一个废弃了的粪池,依旧在那里散发着纯粹的味道。

眼前一片荒凉,村落的遗迹尚在。只见一条正在兴修的公路有了土路的雏形,野蛮地横亘在村庄的中央,又无情地把一堤同生的两颗百年的杨树,活生生地给拆开遥遥相望了。孤零零的两颗杨树上,有两个大大的喜鹊窝,栖息着成群的喜鹊,有的攀附在枝头,发出喳喳的欢叫声,有的盘旋在半空中,飞过来又飞过去,喳喳叫着缠绵着心中春的喜悦。可它们哪里知道,这里不久就会喧嚣,就会车流、人流涌动,它们还会这么悠闲自在地飞翔、嬉戏吗?一抹淡淡的忧伤爬上心头,我的眼前模糊了,嘴里咀嚼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喜鹊们,你们知道乡人们都去哪里了吗?

年少时,三年的乡村给我的记忆,更多的是苦难、不堪回首。可随着岁月的流逝,才知道平淡的日子,不会给生命留下印痕,而恰恰是那些苦难,却给人刻骨铭心,给人挥之不去的记忆。

正如母亲所说,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乡下长大的母亲深知乡下意味着什么,而9岁的我,一个城市长大的女孩子,却是怀揣着梦想飞到了乡下。

村里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我和小伙伴们很快熟悉了。她们都很喜欢我,喜欢我的羊角辫上飘逸着的蝴蝶结,喜欢我和她们说城市里发生的,对她们如童话般的故事。我们边走边扑向那都喜欢的小河,河水里有青虾游动,有麦穗鱼在吐着泡泡儿,看到我们,那些淘气的鱼儿会故意摆动着尾巴,挑战似得游来游去炫耀着自己的泳姿。小伙伴们哪经得住顽皮鱼儿的戏弄。一个个噗通噗通跳进河里,河面上一时间飞溅起清澈的浪花,炫目地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也不含糊噗通跳了进去,可进水那一瞬间后悔了,我是旱鸭子不会游泳啊!咕咚咕咚!一下子灌了个水饱,我急得赶紧双手双脚乱刨着,伙伴们见我的样子明白了三分,张仁惠不由分说,抓住了我露出水面的羊角辫子,紧跟着抱住了我扶了起来。我站起来扑的一声吐出了水,稳定一下才发现,那河水也就齐腰深。这次经历让我对水有了惧怕的记忆,这时伙伴们围拢过来,嘘寒问暖地安慰我。我这才发现我和她们的确不同,她们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而我是温室里弱不禁风的苗苗。

这次小河的意外,让我和张仁惠拉近了距离,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张仁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有一副天生的好声音,特有磁性的声音。她很早死了母亲,姐姐出嫁了和父亲一起生活。因为没了母亲,父亲很疼她,可是,毕竟父亲的心思不如母亲细腻,她常常和我叙说心中的不快和女孩子特有的莫名伤感。她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让父亲给她买了几只羊来放,那时我放了学就和她一起放羊。

当时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放羊,可是后来我懂了。正是那些羊群,那些吃着青草,那些奔跑着、嬉戏着羊何尝不是她的伙伴,咩咩叫的羊在和她低语,羊才不会让她孤独。

坐在田野上,羊群自在地吃着青草,我们也躺在松软的土地上,呼吸着来自田野泥土的芳香,聊着天南海北不着边际的话题,聊到开心处会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响着。我想,那时的她一定不会寂寞了,因为她的脸上漩漪着开心的笑容。

我是个任性的女孩子,突发奇想的跟父亲要一只羊,也和张仁惠一起去放羊。父亲真就应了我,果然买来一只很壮的羊。我高兴极了,走近羊跟前,拍拍羊的头,牵起羊脖子上的绳子就走,可是,谁知那只羊犯了倔脾气,说什么也不跟我走,使劲蹬着腿往后撤劲。正在愁眉不展,张仁惠进了院子,她见我和那只羊在较劲,乐得前仰后合的。我生气地说:“你还笑啊!气死我了,它怎么就不跟我走呢?”她说:“秋实,你该先喂喂它,先培养感情不是吗?”经她一说,我笑了。可不是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于是我松开了羊,把它拴在一棵树上,然后从前院二奶家里拿来羊草喂它,还别说,那羊果然温顺了许多,再也不是和我较劲的“斗士”了。不过“斗士”秉性难改,总作弄我——蹩脚的“牧羊女”,到处乱跑,我只好满地里追赶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父亲听我睡梦里还在呻吟,怕我累坏羊被父亲卖掉了。

正是那个牧羊的、孤独的女孩子,曾经为我挡了恶狗的袭击。那是放学回家,我们去请假的同学家交代老师留的作业。谁知,院子刚打开,一条狗疯狂地向我扑来,我吓得扭头就跑,那恶狗却越发来劲地追我。我听后边有恶狗扑人的撕咬声,回头一看,是张仁惠跑在狗的前方挡住了追我的路。恶狗哪能客气扑到她身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她的小腿霎时流出了殷红的血水。同学家的大人这才跑出来,使劲打着那狗,那狗惨叫着跑远了。大人们七手八脚把她抬到炕上,用酒精给她消毒,给她抹了消炎的外用药。当时我哭着问她:还疼吗?她笑着说:“不疼了,看你没出息的,还哭了!没事儿的!你不是乡下人,你受不住的……”

如今我还在想:这个牧羊的女孩子怎么有那勇气,去为我阻挡恶狗的袭击?

梁老师是乡村学校的班主任老师之一,这位老师给我年少的记忆是坎坷的、坚强的生命信息。梁老师的丈夫也是一个教师,因为出身的原因,被划成了右派。一家人未能幸免被轰到乡下。丈夫为自己给家人带来的灾难负疚,在一个小树林里悬挂着去了那个世界。梁老师没有哭泣,没有抱怨,从此拉扯着三个孩子坚强的活着。老师待学生视如己出,乡人们很欣慰孩子们碰上了贵人——梁老师。老师感动着纯扑的乡人,他们不会歧视她们母女,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着她们。所以老师的院子里,常常有乡人放的老玉米、红薯什么的农产品,因为如果送给她是不会接受的,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接济老师。

她的小女儿苏乃健是我的同桌,也许是同为城市长大的女孩子,我们一见如故,有许多共同的语言。因为她家就住在学校校工宿舍,所以我经常课余去她家里玩儿。

梁老师听乃健说起我家的事情,摸着我的头眼睛含着泪说:“孩子!没想到你也是受牵连来这里的。孩子,苦了你了!”那时的我,已经深深体会了老师所说的苦了。

一个举目无亲的家庭,既没有劳力,也没有土地的外乡人。那份漂泊之苦,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有体会。那三年里,因为家里没有土地,所以分到的大多是玉米等粗粮,面粉很少了。为了让工作的父亲吃好,我和母亲只有吃窝窝等粗粮了。一个城市长大的女孩子,一下子一年四季,吃着玉米面窝窝头,那粗糙有点苦头儿的吃食。一次,我再难下咽粗糙的玉米面窝窝头,和母亲闹着要吃馒头,因为在城里馒头是能吃到的。母亲只能流着泪说:“丫头!咱家细粮少,要给你爸吃好才能养活我们呢!”听着母亲的话,我只能含泪下咽那窝窝头了。

所以直到后来,我有很长时间不会吃窝窝头,我想是拒绝咀嚼无助、苦涩的味道吧。

也许是共同的人生境遇,我和老师、苏乃健有着难以说清的依恋。

梁老师有一副菩萨心肠,如母亲般呵护关爱学生。记得是个冰天雪地的冬天,一天我上着课,突然身体一阵发冷,好像是发了高烧。苏乃健见我发黄的脸色,瑟瑟的打着冷战,赶紧和老师请假,领着我去了她家。刚刚结束了课程了的老师,正在家里准备做午饭了,听说我病了赶紧拿了体温表,让我躺在温暖的炕上,给我轻轻盖上被子,苏乃健给我倒了白开水,然后给我念着课本。不一会儿,老师挑门帘进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她把面放在桌上,过来扶我起来:“秋实!起来!趁热把面吃了,吃了药就好了!”烧得朦胧的我,产生了幻觉误以为老师是母亲,母亲的鸡蛋面最好吃了,可是那时的孩子,只有生病才能吃到。所以竟说了句:“妈!我最爱吃鸡蛋面了!”老师听了我的话,竟然拥着我哭了,大概是我的话也触痛了乃健,她也在暗自抹着泪水。

岁月给我们苦难的同时,也给我们许多生命坚强的信息。如果不是那段经历,也许日后面对人生的不顺,也不会淡定坦然面对。

在乡村的那些日子里,我这个文静的城市女孩子,赢得了许多男孩子的好感,可见我心高气傲的样子,一个个退却千里了。可就有一个青涩的少年,一直默默地呵护着我,给了我温情的记忆。

记得有一天,那个男孩子知道我喜欢吃红薯,早早等在半路上,见我走到跟前,怯生生地拿出烤熟的红薯,那香气扑鼻的味道,让同学们垂涎欲滴。他说:“秋,秋实,给你烤熟的红薯,很好吃,你,你吃吧!”说完放到我手里,扭头跑远了。同学们望着他跑走的背影,淘气的男孩子在后边喊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哈哈!”我和仁惠、小梅冲他们使着鬼脸,大声呵斥着他们,他们无趣地离开了。我把热红薯分成三份给了仁惠、小梅。我们姐妹之间似乎有种默契,不会因此影响我们无邪的心情。

有一天,我因为给班里办黑板报,放学时天色已经很晚。仁惠和小梅因为给家里做饭,要早早回家就没等我放学。我一个人走在乡间的路上,偶尔听到远处狗狗的叫声,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一路小跑排解恐惧心理。就听身后有人喊我:“秋实!你,你慢点跑,路黑别摔倒了!”我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又是他,那个男生。我停下来,他走近我喘着粗气抱怨:“嗨!你跑得还挺快的!摔倒怎么办啊?傻丫头!”我不服气的小声嘀咕:“谁傻呀?你才傻呢!”他听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是呢,男生都这么说我呢!”经他这么一说,我们笑得前仰后合的。那笑声,在我们天真无邪的天空中回荡着,那笑声在乡村上空悠扬着如一首古老的歌谣。

以后的日子,那男生常常在没有女同学的时候,他便跟随着我上学、呵护着我。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唉!你干嘛这么做?”他调皮地说:“这还用问呢?喜欢你呗!嘻嘻……”我听了这话心里紧张呢,沉静一下赶紧说:“别,别,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谁知他说:“喜欢你这个城里妹妹还不行?”他的话倒让我尴尬了,他的心里就是把我当妹妹,就喜欢听我给他讲外边他不知道的世界。

三年后,我和家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村落。这个给了我们苦难,给了我们许多温情的村落。

记得那天一大早,仁惠和小梅、梁老师、乃健带着同学们来送我。老师紧紧和我相拥,给我最后一次母亲般的温暖。那个男生走到我跟前,手里拿着一个篮子,里边有很多精心挑选的红薯,他依旧腼腆地递给我:“秋实!带上吧!吃着红薯会想起我们!”我含着泪点点头,扭头上了汽车,那一刻,我觉得不再是温室里的苗苗了。

车子慢慢开动了,我挥手和同学告别,一个景象让人眼泪簌簌落下:仁惠、小梅赶着羊群在后边跟着,那些羊咩咩地叫着,听起来就像和我诉说着离愁别绪,悠扬着心语……

……

可如今,我循着村庄的味道,回来看我曾经的村庄,曾经给我苦难的村庄,曾经给我许多温情的村庄,给了我人生的财富——经历、让我成长,让我铭记于心的村庄。可那一次次在梦里的村庄,却永远的消失了,唯有那淳朴的味道还悠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