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趣忆
文/陈伟滨
小时候,三叔家里养了一只大白狗,全身白色的毛发,很是可爱。每次看到我,阿白总是得溜得溜低着脑袋蹭热情,十分乖巧。阿白后来生了狗崽,却是通身黑毛的,我叫它小黑,它经常从三叔家跑到我奶奶那边,遇到我总是跟前跟后,我喜欢抱着它逗着玩。
阿白和小黑都属于温顺斯文型的狗,不乱吠人,讨人喜欢。两只狗经常在一起。小黑逐渐长大,阿白也显老了,它爱干净,身上的白毛依然保持洁净。
后来,由于出现了疯狗咬人事件,村里开始捕杀各家养的狗。捕狗工作队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竹棍连着的铁丝套,巡查村里,挨家挨户套狗。阿白和小黑都从三叔家逃到我奶奶这边,阿白它一股脑钻到客厅奶奶睡觉的大眠床下面;小黑见势不妙,撒开腿从巷口逃跑了出去……
第二天起,我就再没有看到阿白和小黑了。奶奶告诉我,阿白后来还是被套走了,小黑也再没有回来过……无尽的伤感和思念常常在我的心中涌起。
有一天,我自个儿到田野去玩。在村口的地瓜垄里意外发现躺着一只死狗,啊!苍蝇嗡嗡在死狗周围乱飞,我吓了一跳,赶紧慌慌张张地跑回村子里,跟小伙伴们诉说。到了下午,我决心带小伙伴们去看,靠近地瓜垄,咦!死狗不见了。一条长相凶恶的野狗正在原来死狗的位置周边嗅来嗅去:“不会吧,死狗怎么变成活狗了?!”我正想转身往回走,说是迟,那时快!那野狗嗷的一声朝我扑了过来,就我的右大腿就是狠狠咬了一口!
“哇!”我痛得大哭起来。伙伴在旁大声喝斥,野狗转身逃离!
我被送回家里,乡亲们着急了,喊来我爸,送到卫生站清理下伤口,波嫂还掏出一个铜手镯帮我刮毒,随后,老爸骑着单车载我去打狂犬疫苗。
我恨死那野狗了,难怪俗话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想,估计那野狗是死狗的亲戚朋友,我走近过去的时候它一定是误认我是害死狗的凶手,把它的仇恨通过尖利的狗牙毫不留情地扎进我的身体!
从此以后,我发现村里其他的狗,看到我走路过来,远远地就大声吠叫,“唬,唬,唬唬……”一定是空气中还撒播着野狗传递给它们同类的标记气息,认定我是害狗凶手,狗族们意见很大!现在一看到狗心里就无限害怕。
直到前些年,跟随作协去大埔采风。在一处相府家风的外埕前,阳光绚烂,心情舒畅,我们坐在对门口歇息晒太阳。旗杆边一只大狗也趴着整个身子在大埕前舒展身姿,间或朝我们摆着不同的姿势,还卷起整个身子就地打滚,一点都不生分,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相府门前的狗就是有灵气!”我舒了一口气,好像这些年心里的憋屈已经在阳光下化作丝缕轻烟,冤恨全消。说来也怪,自从那次采风回来,就算我走路再怎么摇摆,竟然再很少遇到见我就吠的恶犬。
和一只狗做朋友
文/王文莉
十岁那年,老妈抱回来一只小黑狗,给它起名哈利。这是一只鼻尖、尾巴尖、四只小蹄子都是白色的小狗,我非常喜欢它。
刚满月的哈利,既乖巧又调皮。每次我给它喂食,它总是颠颠地小跑过来,亲热地咬着我的裤角,不停地摇着小尾巴。我把面条倒进食盆,它就低着头“吧唧吧唧”地吃起来,甚至连汤汁也舔得一干二净。听说小狗喜欢吃肉,我偷偷地给面条里掺进一些肉汤,这也是哈利喜欢我喂它的原因所在。
每天放学,一走进院子,哈利就欢快地跑来迎接我,高兴地蹭着我的裤腿。老妈看见之后,开心地说:“狗其实最通人性,你整天给他喂肉汤,现在学会巴结你呢!”我听了非常高兴,疑惑地问:“是真的吗?哈利知道我对它最好?”不等老妈回答,哈利仰着脖子“汪、汪”地叫了两声,好像在回答“是的,是的”。它的萌态惹得我和老妈大笑起来,还真是一只能听懂人话的小狗。
我去地里除草,哈利也跑前跑后跟着我。不是追逐一只蝴蝶,就是跑到地头看牛吃草,偶尔还给我叼回一根小柴棒。休息的时候,我把铲子扔出去很远,冲它喊一声:“哈利,把铲子捡回来!”哈利就一路小跑,用嘴巴把铲子叼回来,我继续扔,它继续地捡回。反复几次以后,哈利就开始厌倦,迈着小短腿磨磨蹭蹭,不像开始那么殷勤。看得我不由失笑,哈利这是在无声地抗议呢!
有一次,我回家遇到铁将军把门,老妈不在家,我也没带钥匙。哈利在里面扒着门缝,冲我“汪、汪”地叫个不停。我心里也很焦急,跑到左右邻居家问了一大圈,都不清楚老妈去了哪里。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妈背着锄头往家门走来。我开心地问:“老妈你去哪儿了?我跑了好几家,邻居们都不知道你干啥去了!”老妈笑着回答:“我去给菜地除草了,听着狗叫声不一样,就想着可能是你没带钥匙,赶快就回来了!”
我惊讶地说:“老妈,你也太神奇了!听到狗叫就知道是我回来了!”老妈笑着回答:“不是我神奇,是哈利很神奇!陌生人从大门口路过和咱们家人回来,哈利的叫声是有区别的!隔壁的张婶子也是这么说的!”我不由得紧紧抱起哈利,冲它竖起大拇指,似乎明白我的赞扬,它竟然害羞地藏到我的怀里。原来,哈利还是一只谦虚而低调的萌宠!
渐渐地,哈利长成了一只漂亮的大黑狗。每次我骑车带它去兜风,我一开始蹬自行车,哈利就一鼓作气地跑到前面几百米处,卧在路中间等着我。那是它最神气的时候,似乎在说:“还是我的速度快吧!主人你要加油哦!”但是,奶奶散步的时候,哈利却是一路小碎步,不急不缓地跟着奶奶,根本不会出现一路狂奔的样子。看见它截然相反的表现,我不由得怀疑,哈利是一只成精的黑狗,竟然学会因人而异,看人散步。
尽管我从不低估狗的智商,但是哈利的诸多表现还是让我感到相当惊诧。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哈利就用爪子挠我,乖乖地陪着我一起发呆。那种懂你的眼神,让我觉得和一只狗做朋友,其实也是值得开心一辈子的事情。
一只狗的“孝心”
文/和映龙
每当我疑心水晶球里的时间被凝固的时候,我就会为忘记那只狗的名字而找到理由,但看客的那种负罪感却从水晶球里滴落出来。
所以,为了解脱,我现在要写下我所知道的关于那条灰色狗的记忆。
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只狗,是在他主人的葬礼上。
黑红的棺材仿佛是凝固的血,按照家乡丽江七河乡的风俗,一头朝外地置在堂屋正中。堂屋前的短石阶下,我与其他出席葬礼的男女一样,在那块粗糙的草席上拜了几拜。
随后一只狗走了过来,走到那块供来人跪拜的草席上坐下,安静地坐下。它望着门外,神态让人想起马的双眸,深邃如一口水井,寂静如一颗松子。一切仿佛井然有序,并没有人来赶走它。
趁着午饭前的空闲,与其他“孝男”一样,头裹白纱的表叔告诉了我关于那狗的故事。“你看那只灰色的狗,它的主人就是这次死掉的这个人。平时他对这只狗最好了,上山打猎随时都带在身边,他生病后去昆明检查,结果查出肝上出了问题,然后就住院,然后昏迷。医生说他活不了多久。就在死亡证明出来的前一天,平时经常在山上跑的这只狗突然回到家中。一坐在门口就坐了好几天,直到他主人的遗体送回家中。”
吃饭的时候,村里的其他几只狗都溜进了院子里的桌底,啃食人们丢下的残骨。唯有那只灰狗,坐在灵堂前。
马上就要抬走棺材了,伏在地上的孝男孝女传来低声的呜咽。此时,死者的妻子和女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一下子放声痛哭起来,仿佛在释放她们生命的能量。灰狗走向了它的女主人,舔舔她的脸,又舔舔她的手。看来它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的女主人了。我相信它的眼泪早已风干于月光之中。
棺材抬走了,鞭炮声响起,爆炸的不是火药是尘埃。灰狗仿佛没有听见鞭炮声,继续尾随着棺材,不远,也不近,始终与棺材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奶奶告诉我,小孩子不要跟去,不吉利。她就与我站在一旁,看着远去的棺材,与远去的灰狗。表叔回来后,告诉我,棺材埋进土里时,灰狗一直守在旁边。
去的人都回来了。狗还没有回来。或许,它还要继续守在坟头,陪它的男主人一起回忆多年前打猎时照在山头的那片月光。
一样的月光,只有月光始终没有变。
一条狗的出走
文/汪光灿
小黄是条狗,一条至今不知去向了的乡下黄狗。
我对狗一向没有好感。这与从小在课本中读到的“狗腿子”、“丧家之犬”、“狗东西”之类的词不无关系。加之,在一年油菜花开的时候,那年我还小,曾被狂犬咬过,四处求药受过不少苦。后来看到过狂犬病发作的人那种模样,因而,成家之后,从不养狗。
邻居家养了条小狗,毛色金黄,取名小黄。俗话说,鸡无绹狗无圈。小黄常来我家串门,我是不怎么欢迎的。但碍于情面,只是暗暗的驱赶。小黄有管闲事的本领——捉起耗子来胜过猫。乡下的屋子是拒绝不了耗子的,我对耗子更是深恶痛绝。一次小小的外出,就毁坏过我好几本书。何况农作物每年连连季季有收获,可恶的耗子日袭夜侵,毁东坏西,苦不堪言。这般,我也就逐渐地不怎么反对小黄的来访,有时也会给于小小的奖励——一根骨头或者一口剩饭。但不知是哪一天,两家年龄相仿的读书郎在校里闹了别扭,回到家还暗较着劲。小黄再度友好访问时,儿子便不友好起来,把没有撒完的怨气转移到了小黄的身上。挨了踢和驱赶的小黄惨叫一声逃出门去,再转过身来回望,一脸莫名其妙:好好的,怎么啦?
“踢它干什么?”我说。
“谁叫它是他们家的。”气未消的儿子反驳着。他还对小黄狗补上一句,“黄眼狗”。“王”、“黄”从我们南方人的口里出来是一个音调的。邻居老王以为是我唆使儿子在侮辱他——指桑骂槐。嘴上没有明言,素来沉默寡言的老王脸上却有了不悦。那老满(编者按:方言,指兄弟中最小的一个。)见了我或我儿子路过他家门口时,就有意逗弄着小黄狗发出一连串的“汪、汪、汪”,意指我家的姓是狗叫声。进一步就是严禁小黄狗来我家走动。可小黄狗并不那么善解人意,还是照来不误。老满真是恨“狗”不成钢。王家喂鸡时,小黄狗也有去凑热闹的时候,老满的母亲也难免会不经意地说出些扯狗骂鸡的话来,好在妻子从不去理会这些,只是暗暗的管教着自家的子女。关系原本不错的两家人就这么日渐生疏起来。
后来因我调动工作,妻儿随我离开了小村,可一片小橘园是搬不动的,妻又不肯舍弃,只得每隔那么一段时间回村一趟,照看橘园,兼走亲访友,与王家人见面时还是不自然。王家人也依旧不肯与我多搭腔,似乎还有些疙疙瘩瘩的东西在心里淡化不去。
日子就这样在尴尬中度过,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的感觉。
小黄狗日渐成为大黄,但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阴晴月缺的日子,只要回到那不断小有变化的村落,黄狗绝不会变得“黄眼”,更不会使出“汪、汪、汪”的损招来,反而总会远远地摇头摆尾,扭动着黄亮光滑的身段,一副好友久别重逢的模样前来相迎。及至身边亲热一番,包括曾经对它不友好过的我那孩子在内。随即回头走在前头,领着我们直至我家门口才站着,等候着门的打开。既不顾主人家的暗示,也不顾我们善意和无奈的反对,坚持着要进门看看。次数多了,我们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得顺其自然。狗有狗道,不会因人而改变。
狗是乡下人的看家宝,防盗门。旧时的邻居们和新成家的人家先后养了狗。回乡下时,时有遭到它们的非礼。但只要喊一声小黄,无论小黄出现与否,狗们立即停止非礼的相向,知错的垂下尾巴来走了开去。看来从前的小黄狗有了自己的队伍,当起了老大,成了村落的保卫队长。
我说:“狗的记性真好。”
此时已是初三了的儿子反驳说:“我踢过它,它却忘了。”
“狗是只记该记的。亏你还读了几年书,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妻责怪儿子说。
妻这话很有哲理,刺痛了我的某根神经。我不如妻,惭愧至极。人的记忆不是用来记恨的,而是用来记爱的。这原始的准则,每天捧着书本的我怎么就忘了呢?
征得妻子的同意,我又回了乡下,是想借王家老母60生日这个契机,与王家沟通一下。到得村中,不见小黄出迎,很是诧异。旁人看出我的疑虑,说,王家的老满见小黄那么不听话,很是气不过,叫他父亲做掉黄狗,谁知在争吵中被有了灵性的黄狗听到了,于是出走了,再也没有回过村。
那天的风很大,有点凉。树叶飘零,一如我的心空而杂乱。希望谁能来填充些什么,或整理一些什么。世界没有变,只有一条排排场场的大黄狗走出了这个村子。这是一种生命的原始反抗,无声的反抗。
它要反抗什么呢?
想起了那一天。那一天是中秋节,我回村看望老父老母。回村需坐一次船,当船快靠岸时,老黄狗和王家老满正在岸边等船。黄狗见到了船上的我,立刻兴奋起来,扭动着黄亮的身段,围着老满转了一圈,算是请示主人。在主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黄狗已下了水。趟水相迎至船边,它却不肯上船,又陪同渡船返回到岸边。同渡者们很是羡慕,以为我是狗的主人。老满的脸如当天的气候,阴阴的,没有阳光。我叫他也如耳边风,一刮而过,没有敲响他的耳膜。
也许就是这次,黄狗伤透了老满的心,也给黄狗自己带来了不祥。
小黄别无选择,最终选择离家出走。狗真聪明。既没有过多的伤害谁,也没有暂时毁灭自己。
乡村的酒很热闹,老王很热忱,特意敬了我的酒。我说了一些祝福的话语。早该如此的。只因放不开一颗坦然的心,只因缺少那么一份勇气,彼此都在受着一种莫名的煎熬。此时,我才知道宽容的份量。
我把黄狗的事说给了儿子。儿子沉默,算是对黄狗的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