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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换学费

云水凝碧
发表于 2022-07-24 02:09

过去,农村炒菜做饭要柴禾,煮猪食要柴禾,烧砖瓦要柴禾,取暖照明(松枝)烧炭焙谷统统要柴禾,说柴禾是农村的灵魂、柴禾是农民赖以生存的烟火一点不假。

忽如一夜春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在华夏大地劲吹,各式各样、方方面面的电气设备如千树万树的梨花在农村竞相开放。我们村当然也一样,家家户户衣食住行全部电器化,千百年来一度独占鳌头的柴禾渐渐淡出农村的舞台。

满屋烟尘的烧柴时光虽然渐渐远去,但昔日砍柴的经历却像柴禾燃烧时漫出的青烟,缥缥缈缈的缭绕在我的梦里……

我考上中学的那年暑假,见母亲日夜愁眉苦脸的为我的报名费发愁,我就跟村里几个伙伴进山去砍柴卖。我们砍柴的地方是叫“布留”的一座山。“布留”距清水江不远,一段木洪(下滑木头的梭槽)从山上直抵江边。我们打算将柴禾通过木洪放下江边樵成排,然后顺水放下卖给下游的砖瓦厂。

山里有很多柴禾,横七竖八地潜藏在山上,我们用柴刀将它们勾出来捆成扛,然后一扛一扛的扛到木洪头汇集。

我们分伙独干,要是遇到扛不动的树段子就在旁边插藁树作标记,等吃午饭后再合作去把它们抬出来。开始我们相距不远时还能大声地对话,待相互离远了,深邃的森林就变得异常的宁静。

中午,实在累了,我经常是双手指交叉垫住后脑勺就地躺一会儿,看松鼠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看碧蓝的天空上一朵朵白云慵懒的荡过树缝。

炎叔是我们的头。吃了包去的午饭后,我们就合作去把插藁树标的树段子抬出来。我们添油加醋地学大人样子喊号子:“ 哟嚎嘿哟,要用力耶!哟嚎嘿哟,加把劲耶!哟嚎嘿哟,不着力耶!哟嚎嘿哟,死婆娘耶……”

太阳快要下山了,西天一片火红,我们在脉脉余晖中拉着长长的影子回家。在高高的山梁上,我们双手围着嘴巴朝远方连绵的山脉狼嚎一样的嘶吼,让那一叠儿渐渐小去的回音释放几个农村少年苍凉的梦想……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河面上月影婆娑,像洒满了银锭子。借着月色,我们找来葛麻藤和黄荆条,将柴禾一层叠一层地连成排,等东天露出鱼肚白我们就开排启程。

排樵好了,看时间还早,我们躺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睡觉。睡得正香,炎叔一骨碌爬起来摇醒我们:“快,开排,天要亮了。”

放排最怕的是下滩,滩道有主流有边流,水势汹涌,变幻莫测,一旦有个闪失,木排就撞在岸边的石头或水中的暗礁上,排夫伤亡现象时有发生。这里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放排男,三两人命裤腰缠,滔滔江水奔大海,一滩一道鬼门关。

我们经的第一道滩是偶里滩,偶里滩像个漏斗似的水域骤然变窄,排浪滔天,两岸怪石嶙峋。木排忽高忽低、时隐时现的在巨浪中穿行,掌舵的炎叔像个瘦小的木桩子钉在排头,牢牢地掌着舵把。眼看木排就要驶进平缓地带了,由于河床底下的地形复杂,滩脚的水位突然上升,半沉半浮的木排由于惯性使然,一头钻进水里,狂怒的浪水劈头盖脸地将我们淹没,我们死死抓住绕系木排旳绳索,任由恶浪肆虐,好久才冒出水面。

第二道滩是下料滩,下料滩比偶里滩更长更恶。行至下料滩半途,突然感到木排在剧烈的震动。触礁了!极度的恐惧刹那间包围了我们。我们知道,樵排的黄荆条和葛麻藤无论如何是经不住坚硬的暗礁擦两下的。木排触礁后像一头发疯的野牛左冲右突,就完全脱离了炎叔的控制。就在木排要撞上岸边的一块巨石时,炎叔迅疾操起竹竿欲将排撑开,哪想竿子插入石缝里一时拔不出来,脱手的竹竿将站在排后面的我们横扫下江,瞬间就被巨浪卷进河底。失去控制的木排轰然向岸上撞去,瞬间就被打得四分五裂。

终于流到平缓地段了,我们都从水里露出了脑袋,胡乱抓住一把柴禾游向岸边。那天,好心的几个砖瓦烧窑人看到险况后,摇船帮他们将四处漂流的柴禾拉到岸边,还以比平常高的价钱把我们的柴禾全部买了去。

现在想起,真的非常感谢那几位烧窑人,遗憾的是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隐约对他们的长相有点印象,但后来一直都没有遇见过。再则,还庆幸我们生长在河边,熟悉水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日今,我的家乡通了公路,连组上都通了,听说还马上要修几条产业路,不但村里的“柴禾”不要溜木洪了,村里需要拉出去的农产品和拉进来的生产资料全都交给了方便又快捷的汽车。下游的砖瓦厂变成了鳞次栉比的楼房,“偶里滩”“下料滩”也因挂治电站的建成“夷”为平湖,曾经将生命系在裤腰上放排下江的经历成了永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