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关窗时,像往常一样,会看看那盆酢浆草。没有了阳光,它的心形叶子会耷拉下来,三瓣叶子缩在一起,像是在抱团取暖,共同抵御黑夜的到来。突然发现有一个细枝没有叶子,顶部垂着的三个枝头上竟然各有一丝粉红色,啊!原来不知不觉间,酢浆草竟然开花了!
我激动地喊出声来,女儿闻声跑过来看,非常惊喜。因疫情宅家多日,两天前难得带她出门,惊喜地发现路边的酢浆草三三两两地开花了,那时我们就盼望着家里的酢浆草也能绽放。其实这三朵花并没有开放,只微微张开了几毫米,因为朝着窗户方向,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接着,我们又发现了五六枝待放的花蕾,有的还未褪绿衣,有的半遮羞面,都朝着一个方向垂挂着,像一个个待熟的小谷穗,等太阳叫醒。
我们又到南面阳台去看另一盆酢浆草,发现却没有一个花蕾,按理说南面阳光更充足,它应该更早开花才对。因为南面窗户没有窗台,不能放花盆,我就把它放在了地上,或许这使得它每天受到阳光照射的时间不够了。于是我把这盆落后了的酢浆草挪回了原位,希望它也能尽快绽放。
说起这两盆酢浆草,还是颇有来历的,确切地说,我认识酢浆草这种植物,还不到一年时间。
记得曾经有一群知名诗人写了个诗歌共约,其中有一条是:诗人是自然之子,一个诗人必须认识24种以上的植物。我也读诗写诗,也在农村长大,可我偏偏对植物却知之甚少,除了常见的大一点的树木花草能叫上名字,其他的我要么不认识,要么就是问到了再见还是记不住。
两年半前,学着孟母的样,我们搬到了一所小学附近,从高层住宅的顶楼搬到了较低的多层楼。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接了地气,门口这条小街除了上下学以外都很寂静,走着走着就闻到了淡淡的香味,看到了街道两旁的树上都结满了红白相间的绒花,把这条小路装扮得煞是好看,找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早就见到过的这种树叫合欢树。啊?史铁生那篇《合欢树》把我感动哭了,我也不知道那树长啥样,原来它就近在眼前!
去年春天和友人同去二龙塔看漫山的桃花,除了桃花还有各种我不知名的花草。那天问到了不少花草的名字,朋友还推荐了一个叫“形色”的手机应用程序,可以通过拍照查出各种植物的名字。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只要出门,就拿着手机扫啊扫,每查出一种小时候就见惯的植物之名,就感觉找回了一点童年的记忆。
当然最先要查的,就是门外小街两旁,合欢树与石楠丛下那一簇簇拥挤着盛开的粉红色花朵。那个春天,好像是第一次发现一样,那一团一簇的小小红花,花瓣是五瓣的,向着阳光绽放,像是挤在一起观看太阳。据说向日葵会随着太阳的起落而转动方向,可我曾经观察傍晚的向日葵,发现并没有转向西面。而今在一朵朵弱小的花瓣身上亲见了,我早、中、晚路过,都会被这亮丽的粉红色吸引,不由得要弯腰查看一番,发现它真的是随着阳光而转动呢。那时常想起王阳明那句名言:“你未见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道此花不在汝心外。”看来,这小街两旁的小花丛,终于迎来了我这迟到的“发现美的眼睛”了,从此还记在了心里。不过王阳明说的“你”应该换成“太阳”才对,因为傍晚我看此花时,它的五瓣花朵还是会收拢起来不给我看,连心形的叶子也对我关闭了,只有阳光才能让它的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下雨天和阴天都不行。
当时用“形色”查到它名叫酢浆草,准确地说,因为开的是红花,应该叫红花酢浆草,又名三叶草,叶子是倒立的爱心形状,如果能找到四片叶子,就是传说中的幸运草了。它还有个俗名叫酸溜溜,因为它的叶子是酸的,为了验证,我还摘了一片尝了一口,果真有淡淡的酸味。“形色”还说它是一味中药,清热解毒,可用于治疗咽炎等症,我被慢性咽炎困扰多年,看来这花和我还真有缘。
当时小区为了增加停车位重新修整了一番,绿地缩小了,上面长高的杂草也被铲除了,竟露出了一片一片的酢浆草花海,这花真是无处不在啊!仿佛知道我开车出去就看不到路旁的它,因此就长在小区停车场的后面了。
于是我见证了它顽强的生命力,春天走了夏天还在开,夏天走了秋天还在开,甚至初冬也不例外,万物萧瑟之时,小街两旁依然有着粉红色的暖色调,让人为之惊异,心里升起敬意。都12月了,我还发现它在石楠丛下半开半合,稀稀疏疏地开着,只是越来越少,终至于无了。
紧接着,区上开展了一场小区环境提升行动,我们小区也不例外,粉刷墙壁,清理杂物。一次我回来停好车,像往常一样向后一看,发现绿地的土都被翻了一遍,地上躺着一堆堆无精打采的酢浆草。我抓起几大把酢浆草,装进塑料袋,带回了家,种进了两个小花盆里,并浇透了水,不知道翻地时有没有伤害到根,它们还能不能成活呢?
过了几天,那两盆密密麻麻的酢浆草一大半都枯萎了,变黄倒了下去,但仍有一小半直立了起来,叶子像一群绿色的蝴蝶,扇着翅膀,慢慢向窗外的亮光探去。它们活了过来!
我不由得想起了民国作家陆蠡的《囚绿记》,那是在抗日战争前夕的北平,他把寓所窗外的两枝常春藤拉进屋子里,教它们伸长到书案上来和自己做伴。天长日久,却使得这两枝被自己幽禁的“绿友”柔弱失色了,于是他释放了它们。而现在正值抗疫时期,我照顾着两盆“抢救”来的酢浆草,使它们得以存活,甚至一盆还开了花,应该不算是“囚绿”吧?酢浆草和陆蠡笔下的常春藤一样,都是喜欢阳光的,看着这两盆酢浆草茎叶整体弯向窗外的姿态,它们的趋向光明的坚定,顷刻间让我为之感动。我想,等疫情结束,把其中一盆种回停车场后面的绿地,让它在阳光的照耀下,去繁衍成像去年那样的花海吧。
而另一盆,还是留下来,继续陪伴我吧。不是为了治疗我的咽炎,而是因为,我也是一个喜爱光的人,我渴望光亮的世界和美丽的人生,写过一本名叫《要有光》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