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8-01 01:33
今夜又是月牙儿
月牙儿总是惹人怜爱的。就那么一钩，静悄悄地挂在天隅。
看到月牙儿，我便会想起故乡土窑洞的窗户，月牙儿轻易地就刺破窗纸钻进来，用月光编织一个充满梦幻的睡袋，让累了一天的农人们开心地做了一晚上的梦。它不吵也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从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看过去，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第二天晚上它还来，月牙儿终成圆月，圆月又成月牙儿，直至有一天突然间感觉累了，才会歇息那么几天。
有月牙儿的晚上，母亲往往睡不着，她一边叹息一边算计着日子。“唉，呼啦啦又半个月了！”母亲喜欢感叹时间流逝得太快。小的时候，我老是想不通母亲在感叹什么。现在自己也老了，才懂得了她的叹息：时间流逝太快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为一事无成而感到惶恐。庄稼种到了土地上，盼不到收成，心里总是感觉不踏实；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就的没成就的，都有操不尽的心；每天都有走不完的路，受不完的苦，流不尽的泪......母亲喜欢哭，她哭起来时，我便感觉月牙儿都碎了，碎成满窗户的星星......
有月牙儿的晚上，父亲睡着的面容总是安详的。他的呼吸声很响，而且拉的很长，让我一直怀疑有一根细细的线拴在月牙儿上，所以窗户的月牙儿总是会随着父亲的呼吸声一明一暗。父亲的脸庞沐浴在月光里，浅浅的微笑浮在嘴角和眼角......父亲的心态和母亲是不一样的，他乐观而豁达，善良而平和，无论是什么日子，都能一笑而过。父亲虽然也会在月光里叹息，但那只是在他沉思的时候偶尔听到那么一两声，然后就会燃起一锅子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袅袅的烟弯弯曲曲地顺着月光爬上去，形成根根曲线，和父亲额头的皱纹连在一起......
和故乡的月牙儿相比，今夜的月牙儿太过于孤寂。和那些分割成小方块的木窗子比起来，头顶的这块天空还是太过于辽阔。月牙儿太过于纤细，像被风吹弯了的林黛玉的腰姿，骨子里都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和伤感。我宁愿把那月牙儿看成上翘的嘴角，想要让今夜的心情是快乐的。只可惜，怎么看它都像低垂的眉毛，两边的尖端分明就挑着几分忧郁，这让我能想起云，想起雨，想到雪......想到很多影响心情的天气。我竟然能感觉到那月牙儿里有泪珠滑落下来，成为不时而过的流星。都说对着流星可以许下美好的祝愿，可我除了茫然若失的情绪外，只剩下突然而来的无所适从了。
我开始害怕起时间的逝去了，总感觉衰老的脚步正在加快。月圆的时候，心头泛起的多是思念和怅然；月缺的时候，一不注意就会陷入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月牙儿太尖锐，我只要无意间瞥一眼，它就能把我的情感的堤坝刺穿，进而溃决，成为泛滥的潮水......
爸妈在的时候，总感觉月牙儿和月光是最美的风景，对着它，我可以有很多种遐想来美化心情，即使是母亲的悲悲切切，也是生活最好的调味品。只要生活里还能看见他们，我就永远都是个孩子——那个可以对着月亮笑和哭的孩子。那时候，就感觉月牙儿是一把镰刀，父母用它收割着岁月，收割着希望，收割着迟迟而来的安然。而如今，镰刀还在，缺少了磨刀的人。
今夜，我只盼月牙儿是一双或者两双眼睛，而我，是那眼睛里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