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11-25 10:39
关于老屋的一些记忆
老屋实在是太老了，那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半间泥瓦房。由于原来同在一间瓦房里住的那家人搬走了，父亲无力于买下另外一半，所以就只剩下半间了。老屋拖着残垣断壁伫立于风雨之中，俨然是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了。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漏雨，即便是盆盆罐罐都用上，时不时掉下来的土块，也让人很是胆战心惊。一旦下暴雨，妈妈常常半夜里抱着弟弟，拉着我往外跑。嘴里嚷着：“不行了，不行了，房子要塌了！”
可就是在这样的老屋里，我度过了一个完整的童年。那样的童年，相对于现在高楼大厦里孩子们的童年，我想快乐是不会少的。
老屋很老了，老的屋檐上是成群的麻雀的家，木质的主结构虽然看着还算有点模样， 但每一根木头上都被一种类似于黄蜂的小昆虫啄食地千疮百孔。那种昆虫长着坚硬的触角，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在木头上钻出一个一厘米粗的孔来。我曾仔细地观察过他们的活动，惊讶于世界上还有如此厉害的昆虫，这是课堂上老师所无法告知的。每每到下雨的时候，那些裸露于雨里的木头就会长出好大的木耳，父亲有的时候会摘下来一些让母亲给我们炒着吃。但是大多的时间里，那些木耳就那样一天天长大，然后老去了。
泥质的屋墙成了老鼠的天下。曾经有一次晚上睡觉，老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我的脸，打开灯，一只老鼠竟然光明正大的爬在我的头发上。还是弟弟眼疾手快，一把把老鼠给抓住了。那样的岁月，即便是再怎么胆小，也是要被老鼠练出一身胆量来的了。印象很深刻，有一次，我的一个好朋友到我们家里来玩，前脚刚从家门口踏出去，就一下子踩死了一只小老鼠。哇呜，都要被老鼠气疯了！到了夏天，老屋虽然是凉快的，但是老鼠身上的一种虱子要是落到身上，那种痒痒的痛苦，大概是今生都难以忘却的了。
可是对于老屋，我想快乐还是远大于烦恼的。依然记得很小的时候，得了一种叫“百日咳”的疾病，咳嗽得厉害，是父亲在老屋上一片瓦一片瓦地找麻雀，找到后用细线给拴起来，然后每天都有一只喷香的麻雀进了我的肚子。很快，我的咳嗽就好了。可是那些麻雀被拴在家里一只大铁水桶周围唧唧咋咋的情景，到现在依然是记忆犹新。
老屋后面是猪圈，猪圈里长了一株非常虬劲的臭椿树，每当晚上，透过老屋的窗户，再透过那株椿树，就可以看见一轮明净的月亮，悬挂于蔚蓝的天空上，那么美丽的景色在四季里轮回，对于现在取而代之的高楼大厦，我想也许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对了，那个时候的母亲依然是年轻能干的，就连老屋小窗户上的窗花也是一年四季常新的。
印象里的童年是这样的：早上早早地一顿玉米稀饭加馒头，然后是去老屋后面的小溪旁玩。因为有小溪，一大片条带状的树林繁衍于老屋的后面。那些树木大概是不经意冒出来的吧，有洋槐，梧桐，榆树，香椿，白杨，还有一种每到秋天结出一种红红的毛茸茸的果实的“钩树”。爬上那些七扭八歪的树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春天来了的时候，呀，洋槐花开了！带上树钩和带子，一顿顿美味的槐花饭就有了下落；呀，梧桐树开花了，打摘下来新鲜的梧桐花，花蕊里那一点点甜丝丝的味道，常常要回味很久；呀，榆钱树发芽了，可以有榆钱吃了，生吃熟吃都是美味；呀，香椿发芽了，可以有了下锅的菜了！
等到所有的惊喜都过去以后，我和小伙伴们在树林里找人们扔下来的瓦片以及瓷盆碎片，然后自己做一种叫做“卯”的东西，等做多了，就玩抓卯。那片树林下的天地成了我们的乐园。
最难以忘记的是树林下的小溪，因为我曾经把外奶奶给我的两只鸭蛋，让我们家唯一的那只老母鸡孵出了两只小鸭。当它们从蛋壳里爬出来，蹲在我手掌心的那一刻，生命在我心底里所散发出来光彩，是那样的绚烂！鹅黄鹅黄的，好可爱。还有那时候干的青草堆的味道，一起写进了童年的记忆里。然后是每天带着小鸭去溪边嬉戏，一天天看着它们由鹅黄变成雪白。
老屋的前面有一个和我同岁的梧桐树，梧桐树下有一块青石板，青石板的一半在屋檐下。下雨的时候，常常坐在门墩上看着青石板，想着书里面的“滴水穿石” 的故事会不会也在这里发生？坐在门墩上发呆的日子还是比较多的，那大多是父母都出去忙着生计了，然后一个人做“懒孩子”，什么家务也不做，就是发呆。发呆的时候，看屋檐上成群的麻雀，梧桐树上不经意掉下来的虫子，在玉米架上摇摆的玉米线，听偶尔飞过的飞机声。然后是忽然闻到一股炒蒜苗的香味，不一会，母亲喷香的手擀面就端到了面前。那个时候微微对食物的印象，就是从那一碗飘着炒蒜苗的手擀面开始的。
老屋前面是一间很小的泥屋，是父亲后来叫人盖的，是厨房。厨房和老屋之间，父亲用很多木头榍做了鸡架。我常常好奇于鸡怎么和人一样，一起起床和睡觉呢？上面不是讲到我的发呆吗？曾经有一次发呆的时候，我发现鸡架上竟然吊着一条绿色的“长虫”，就是蛇。我还看见它慢慢地爬进屋檐里。父亲说，它们主要是去吃麻雀蛋的，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老屋的最前面是一棵可老的洋槐树，树根早已突兀于地面。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还用一种叫做“猴”的工具往老槐树上架玉米。还是很小的时候，有一年过年，家里穷得连鞭炮都买不起，父亲在老槐树上把我和弟弟捡来的带导火线的小炮给我们放在老槐树的树皮里放，那声音好响。依然是很小的时候，母亲病倒了，父亲出去了，家里没有水了。我拿起家里的小桶，终于从别人家里打了一桶水，往家里提。寒冬腊月，大雪盖住了一切，我被老槐树的树根拌住了脚，一骨碌滚到了旁边的坑里，那桶水把我浑身上下浇了个湿透。那个时候真的好坚强，换了衣服，依然是去打了一桶水。就是那一小桶水，竟然激发了后来我无尽的斗志。
这就是老屋，这里有腐朽和新生每天每日的抗衡；这就是老屋，那里有无尽的生灵让我怀念。后来一天天长大，我还养过一只很大的兔子；养过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猪，我先声明，这只小猪可没有被养在猪圈里哦！我还养过一只被掉进猪圈里被猪咬死的小羊羔。我还在后院自己开垦了一大片土地，在那里种过一大片向日葵，看漂亮的蝴蝶在向日葵上飞舞；种过毛豆子，还有地雷花，葫芦……后院里也曾经是我播撒美丽，收获惊喜的天地！
这就是老屋，是我五彩童年欢度过的天堂！而今的天地，早已是一大片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筑，再一次回望曾经儿时的村庄，早已不是什么地方树木多，什么地方就是村子了，而是什么地方建筑物多，什么地方就是村子了。是要为这样的进步感到高兴的，可是也要为这样的老屋留恋。留恋什么？就留恋它以及和它相关的那些岁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