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3-02-13 00:38
乡下的鸭子花
四月的时光清新明朗，适合出游踏春。上周末阳光明媚，我和男友出门去了望江楼公园。锦江之畔，白鹭轻飞。漫步在翠竹幽幽的小道，脚步慢下来的同时，我感觉心里也舒朗了不少。"呀，鸭子花开了。"我被侧前方墙角的紫白色小花吸引，小跑几步到了墙角蹲下来。深绿色的狭长叶片，紫白色的小花骄傲地昂着头，独立挺拔的姿态又不失柔美。这小小的花触动我乡愁的闸门，我想乡下的鸭子花也该开满山坡了吧。
叶片深绿狭长，花朵娇美，这可爱的草本植物学名叫扁竹根，属于鸢尾科，喜欢长在温湿的环境，有的地方也把它叫做蝴蝶花。在我的老家重庆黔江，乡下的人们把它叫做鸭子花。或许是因为它的根部扁扁的，像鸭子的脚掌，又或者是春暖花开时节鸭子出来觅食踏春，这满山坡的小花花与鸭子同乐吧，故而取名鸭子花。
冬去春来，三四月份，春水初涨，曲曲折折的小溪叮叮咚咚唱起歌来，岸边开满了白色或紫色的鸭子花。想到这可爱的鸭子花，小溪边的游戏记忆浮现眼前。春天的乡间小路，长满了青青的草，土地散发着清香，老黄牛欢快得很，经历了寒冬吃苞谷杆的干涩，这春草春芽多么鲜嫩可口！也正是如此，老黄牛低头默默吃草，不时发出"哞哞"声。只要在视线范围内，放牛娃就不管牛，这也给孩子们玩鸭子花的游戏提供绝佳机会。
有时放牛的孩子不止我一个，我喜欢和小伙伴用鸭子花开展花船比赛。把两朵小花在相反方向贴合，花柄交叉插入，做成一个小小的花船放入水中，看谁的花船游得稳当且快速。小小的花船顺着溪水晃悠悠地游着，遇到一些枯枝或者树叶等障碍物，我们用小树枝拨一下，花船继续前进。鸭子花船一边游着，我们一边说着童谣："鸭子乖乖，没得爹妈，天黑以后，个人回来，鸭子花船，游得飞快……"花船游到下游几米，我们不再追着，又回到小溪上游，放下新的花船，开始新一轮比赛。
每次我的鸭子花船都游得又快又稳，我放牛回家后告诉爷爷，他也乐呵呵地分享我的快乐，苍老的脸变得舒缓。
那时爸爸妈妈在武汉打工，我是乡下的留守儿童，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年幼的我不知道武汉到底多远，只听父母提过武汉是一座长江边上的城市。长江有多长呢，我也不知道。爷爷说我们这里的小溪流入大河，大河再流啊流，流进长江。哦，我大致明白了，我们的村子在上游，长江在下游，那么我在水里放进鸭子花船，说不定它就会流进长江呢。这样想着，我开始行动。我在放鸭子花船进小溪时，心里默默念着：可爱的鸭子花船呀，请你游吧游吧，游进长江里去，游到武汉，游到爸爸妈妈的身边，他们在江边休息时，说不定能看到你呢，然后你再变成一艘大船，把爸爸妈妈接回家吧。
每年，短短的春节相聚后，爸爸妈妈又出了门。春天里，这么漂亮的鸭子花开了，可爸爸妈妈不能欣赏到，真可惜呀。上了五六年级，我学的知识更多了，渐渐明白我的鸭子花船不能流进长江，说不定还没流到镇上的大河就已经被鱼吃掉了呢。
小学毕业后，我去了县城读初中。学了地理知识后，我才明白儿时的自己多么天真，可以说是傻得可爱。原来，老家的小溪流入细沙河，细沙河流入阿蓬江，阿蓬江流入乌江，乌江流入长江。无数个支流汇成主流，如此千回百转的水流，一个小小的鸭子花船如何能到达浩荡的长江呢？童真毕竟是美好的，那样的想象也无形中激励我像鸭子花船流向远方的水流。青春期的我游过了乌江，到了长江之畔的重庆主城区读高中。读中学那会，每年的三四月我在学校读书，再没有机会回乡下玩鸭子花船的游戏。
2016年春天是本科学习快要结束的那学期，趁着清明假期，我回到了久别的老家。小溪似乎变得更窄了，不足一米宽的距离。小时候要用力才能跳过去，如今我轻轻一跨就到了对面的小山坡。这满山坡的鸭子花一如既往地开着，像绿色毯子上点缀着的白花。我蹲下身子，摘了两朵鸭子花，做成花船，念着童谣："鸭子乖乖，没得爹妈，天黑以后，个人回来……"那小小的花船顺着溪水悠悠地往下游流去，我看着它渐渐漂远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想起儿时的游戏和天真想法，我的眼泪忽地流下来。
一样的鸭子花开，我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的乡下孩童了。我的花船再也盼不来一起回家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多年前离异，我的家庭不再完整。我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兴冲冲地告诉爷爷，我的花船游得稳稳当当，比其他孩子的都游得好。爷爷离开我已经十年了，如今他的坟前已长满了鸭子花，葱郁深沉。我走到爷爷的坟前，把这些年成长的喜怒哀乐讲给他听，微风中鸭子花轻轻摇曳着，或许这是爷爷在安慰我吧。
乡下的鸭子花，生命力极强，花形姣好，童趣十足的鸭子花船游戏是我儿时的美好回忆。此刻我在锦江之畔，在老家小溪的上游。童年的鸭子花船，载着我的梦想，逆流而上，跨越乌江，来到锦江。愿美丽的鸭子花永远开放，可爱勇敢的鸭子花船畅游在生命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