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很安静,睡得很安逸。再加上下了一丝丝的雨,更静。晚上八点以后,一盏一盏的灯火,接二连三的熄掉。幽蓝幽蓝的街道,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有气无力,这条狗也是失去了伙伴,想着呼叫几声同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渐渐扩散出去,再然后没有了回音,这狗也就失去了耐心,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直到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的时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喘了几口气,夹起尾巴,在镇子上走一圈叫一圈,就是这样要持续好久。时不时地从居民房中传来。"都大半夜了,还在叫,哪个屋的狗哦?"其实不晚,没有看表,反正不到晚上十点。对于镇子的人来说,算是夜深了。"咔嚓……"老街一声橘黄白炽灯的拉闸响了几声,亮起了一盏灯,窗户中的人影站起来,和飞檐斗拱的老街瓦片一样佝偻,暗暗的灯光,射出窗画纸,一部分落在对面的屋檐,燕子的巢穴空空如也,可以看见的是一些蛛网。窗户的人影,也不知道是对人,还是对空气说"哎!人老不得,人老了一夜要起夜好几回,困觉都困不好。"又是"咔嚓"一声,这次很干脆,就仅仅一声,一点儿灯光没有了。乌黑乌黑的老房子在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老旧屋檐要是有月亮的晚上,借着月光,星星点点的能看见些房屋,散落在一条山谷中。
夜风不是凉,是带有寒意。我是在立冬过后到达叶坪镇子上的,山间除了呼啸的风,还有枯草的香味,经过一夏之后,草色渐渐地随着霜花的侵蚀,最后消失殆尽,草枯了,草色的香甜依然在空气中。镇子逼仄的街道,老妇人总会拾起一些干草,可不要小看这些干草,在镇子没有禁止柴火,干草便是最好的引火柴,老妇人习惯于柴火饭,炊烟袅袅仿佛才是她的生活。老妇人吃的简单,一箪食就够了,偶尔也会给自己加个菜,坐在门槛上悄无声息的吃起来,遇到认识的人总会问一句"吃了吗?""吃了,吃了。"几声附和,这样打破了老妇人的尴尬,就是没有吃的人,也会这般附和。
草色,还是草色。似乎整个镇子都是草色,绿色。同行的昊哥对我讲过,春天的时候,他来过。河边的柳色是绿色,刚刚抽出嫩绿的枝穗,鹅黄淡绿。昊哥是来过,我是知道,这次我和昊哥一起,柳枝依然是那柳枝,蒙蒙的雨丝,夹在柳条之间,没有那种绝色烟柳满皇都的感觉,镇子上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感觉,但是雨丝落在柳枝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儿,透出点点寒意。
在出发之前,昊哥说多穿点衣服,上面比城里冷些。的确是的,我在镇子老街上走,穿过那排柳林时,感觉到了。枯色已经在树冠上完露出来。望着窗外不远处,那几棵柳树的枝上,还残留着少许枯黄却泛着绿意的柳叶,那些已经不再蓬勃而且疏淡的绿意,竟仿佛点燃在天蓝和阳光里隐藏着的青葱。镇子老街的柳树变得光秃秃的,任由风欺雪压,依然笑傲东风,无所畏惧。我想起雨雪纷飞的季节里,柳条儿照样会随风飘荡,即使没有绿叶,即使自己变得憔悴,但还是充满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我相信昊哥没有骗我。镇子冷得早,柳枝已经秃了,春天的时间,冰雪封存着镇子做后的春色,冬天太过于漫长了,留下春色来作为补偿。昊哥是个性情中人,就好像镇子一般,不复杂,简单而纯净,在冬天铆足了劲道,给镇子留下最后的一点儿春色。昊哥说他去的时候,沾染了镇子最后的春色,也算幸福。的确,昊哥真的很幸福。
梦醒了,看了看表,凌晨十二点。四周围寂静,万籁无声,三两风声越过山丘。细蒙蒙的雨丝,早就在梦中戛然而止了,一轮清瘦的月,挂在山间,明晃晃。四周围的群山,若隐若现,还有些许的薄雾涌上来,渐渐包裹住了月亮,直到月亮完全被吞噬。动物的鼾声很大,和流水叮咚交织融合,一长一短。镇子静谧,深不可测,就像深邃的一条河,淌进去很容易,水流湍急,越陷越深,最后我不得不随波逐流。
镇子的河流很缓慢,没有过于湍急,但是深不可测的水平面,一汪一汪的,有月光洒下,刘禹锡的诗句"白银盘里一青螺。"早就在耳边游荡,就算没有月光的时候,有风吹过的时候,一棱一棱的波纹,慢慢扩大散开,一圈大于一圈,直到没有了痕迹。
镇子很小,入眠后,在梦中安逸的我小心地挪步,目光肆意扫过河流、老街、月亮、雨丝,所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