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塑料袋。我很纳闷,打开来一看是苦菜,翠嫩的叶,还带着水珠。
同事小刘说,是老家的妹妹挖的,送给我一些尝尝鲜。眼前这新鲜的苦菜着实吸引了我,嗅着它散发出来的淡淡苦味,熟悉的味道在我的记忆里弥漫开来。
我想起了在大草甸子疯跑的童年,想起了童谣:“又是一年三月三,曲麻菜钻了天……”
我对剜苦菜吃苦菜有着特殊的记忆。苦菜是我们的俗语。它也叫曲麻菜、苣荬菜等,是一种可以吃的野菜。每年早春三月,大地刚刚泛青,点点绿色冒出了头,除了野草,就是苦菜。苦菜全靠自生自长,生命力极其顽强,它的叶片上有尖小的毛刺,直直地向外,像是在警告。不要被它的样子欺骗,它不扎人,要是哪里受伤流血,苦菜根茎流出的白白浆汁,能给伤口止血消炎。
那时候,我们小孩子三五成群,拿上剜铲、柳条筐,边放羊边剜苦菜。一棵又一棵,一把又一把,边寻边剜,如果有谁发现了密密麻麻的苦菜,高呼一声:“钻天了!”大家的尖嗓门儿在草原上飞着,一阵阵消失又一阵阵响起。草原低沉地应和着我们,天空的百灵鸟也悦耳地叫几声,一会儿功夫就满满当当的一筐,放羊的心情也开朗起来。
剜回家的苦菜,妈妈仔细择去杂叶杂草,用清水洗净晾干,连根带叶剁碎,拌玉米面蒸,或者做素馅饺子、包子,也可以简单用开水一焯,拌上蒜泥、香油、醋、辣椒油,香而微苦,酸辣适中,百吃不厌。妈妈常常说,小的时候家里困难,苦菜玉米面团子、苦菜蘸大酱是一家人的温饱。
记得我出水痘,妈妈把捣烂的苦菜喂给我吃,我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后来哭和笑成了一个声音。从那之后,我喜欢吃苦菜,虽然吃到嘴里很苦涩,但是越嚼越香,入胃后感觉有丝丝清凉,消除了内心烦躁之火,嘴里能残留苦菜自然的清香。
苦菜不光人喜欢吃,猪鸡羊也喜欢吃。
妈妈喂过几头猪,经常熬玉米糊糊、撒玉米粒喂它们,但是过一段时间,猪也变得挑食,看都不看。我剜的苦菜,妈妈扔过去,它们像疯了一样抢着吃。吃了苦菜的猪,不易生病、毛色发亮、长得飞快。
过去的年月青黄不接,闹饥荒的时候苦菜能果腹能救命。那个年代不知不觉走远了,如今随着生活水平提高,吃惯了大鱼大肉、血压和血脂双高的人,开始怀念乡间野菜。吃野菜不再是苦日子的代言,而是成了时尚之举,苦菜成了“养生菜”。苦菜贵在一个“野”字。超市里,几十块钱一斤,非常抢手,成了城市餐桌上的新宠。
春天正是野菜生长的季节。挖野菜、吃野菜成了现代人的一种生活情趣,很多新的野菜菜品被各位大厨开发出来,逐渐成了高大上的餐饮美食,但有的野菜具有毒性,吃的时候要处理好,不然有中毒的危险,有过敏体质的人群要慎食。
最近,我经常熬夜,嘴角起了好多泡泡,能吃上一盘美美的苦菜,开胃又解毒。那种童年的味道,实际来源于草原上的苦菜。我自小生活在那种苦味和寂寞里,我觉得自己也有一颗细细的根须。千里迢迢也好,一路风尘也好,满意的是我总能达到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总能接受我,给我新的可能,给我宝贵的吮吸。
我静静地注视苦菜,很久很久。我喜欢那种纯真的味道,迷恋着童年那毫无杂念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