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在窗外,在江南的小镇,毫无征兆地降临人间。江南的冬雨不似秋雨绵长,却也有着别样的滋味,譬如安庆城的秋雨,淅沥中含着凉意,让人不忍疾走,总得细细品赏一番。独品显得寂寥,众赏才有趣味。譬如友人冠群,从安庆城的秋雨一别五年,纵使飞鸿踏雪泥,也该有种回眸之后的怅惘。
2006年的安庆总是细雨绵绵,除了肆虐的风,犹如被牢笼困住的猛兽,嘶吼和慌乱地奔跑,就剩下这闺中怨妇般,总也不曾停歇的雨。那年,在这一场秋雨中,父亲扛着行囊带着我走进寝室,我首先看见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停在阳台上,随后见到了他的主人——冠群。后来那辆自行车因为在我借用的期间而丢失,冠群虽没有说什么,却一直让我心有余悸。我知道,那时即使他让我陪,在我勤工俭学的年纪,我也不一定赔不起。也许,他早就已经忘记了此事。
冠群的手修长,在男生中不多见,适合翻书。在大学的四年里,半夜醒来还能看见他点着台灯在看书,熬夜易饿,他就吃点饼干或者方便面。看见我醒了,问,来点不?我摇摇头,又倒头继续睡。尤其是冬夜,窗外是绵延的大龙山,风止,雪花仍然细细飘落,他端来一盆热水泡脚,眼睛却一直未离开过书本。柔和的灯光在寒冷的冬夜平添了暖色调,这是群居的好处,可惜的是我们都无法享受这雪夜,他倒成了守夜人。
还是一年冬天,天还未亮,我早起准备去图书馆。未料,在我脚伸向鞋子的那一刹那,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早就蜗居在里面,被我的脚惊醒,逃窜,还不忘咬我一口。冠群和女友陪着我去了医院,打了预防针。回来后,我买了一个鸡爪给冠群,他却留到晚上看书的时候才吃。后来女友告诉我,在医院等我打针的时候,早点是冠群买给我们的。那时,在学校吃一顿饭才几块钱,学校每个月的补助也就几十块钱。也许,物质并不富裕的时候感情才显得可贵,多少年后,我决定写篇散文《咬鼠记》,也许我得感谢那只老鼠,因为在熙熙攘攘的社会里,难得的一片清净之地和都留给了那时,不可多得的纯粹之情也日久弥珍。
去广州读研后,在合肥转车期间在他家逗留,睡在一张床上,说着大学往事,谈着工作种种,畅想未来之景。中间,他家辗转搬迁了几次,最后一次我和他躺在床上聊天,他正在和一个女孩手机聊天,得知是原来学校诗社的师妹,我没有想到的是,后来这个女子就成了他的妻子。
不久,冠群来电,说他要结婚,问我来不来。那时,我正在郊区的办公室里,外面下着柔柔的冬雨,和安庆的凉雨不同,自然,听到他的声音也细柔,仿若冬蝉。回想这些年来,多少友人结婚生子,有许多因为时间冲突而错过,也有许多因为不熟悉他们的伴侣而尴尬。有时,觉得朋友之间,如同在冰块上端着琉璃盏同饮的人,暖心的同时又害怕破碎,以至于小心翼翼,甚至如履薄冰。
我仍然记得毕业那年,我和女友踏上了找工作的大巴,冠群和其他同学一起送我们。仿佛成了一种仪式,先走的人送最后走的人。只是他们不知道,最后我一个人又回到了寝室,狼藉一片,空荡荡的床板,呼喊一声只听得见自己的回声。只有我一个人躺在住了四年的房间里,和四年前来时一样,空荡荡,连头顶上的日光灯都黯淡冷清了许多。那一夜,我久久难眠,我以为睁开眼后会再次看见那盏暖暖的灯光。可是,那毕竟是恍惚似梦,也许本来就是梦。
如今,往事都已经随风,故事也都成为了回忆。纯真年代已过,那些四散的友人如蒲公英的种子,都在各自的土壤里开花结果。人生无法如初见,也好,那就会让我们倍加珍惜每一次的回眸,而不仅仅是一次次的擦肩而过,如轻飘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