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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祈祷

梧桐山客
发表于 2022-06-11 04:06

七月,我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我要大声谈吐。我要插满鲜花。我要光荣地返回故乡。在我围绕的臂弯上,还有那么多的孱弱的孩子需要我去关怀。我披盖上属于自己的一份衣裳。我歌唱着祈祷声中最后的凋谢。

“年轻的诗人啊,你来得不是时候啊!你所需要的尘土都被挥霍干净了。你要承载的车轮都被道路念完了。你所把握的烛火都已经熄灭了。你所承受过的那河桥上的风景都消歇了。你来的不是时候。你若是来得稍早一点,一定有大片的鲜花被你围抱。一定有寻觅花朵的泪珠独吻着你的忧伤。”

“可是,我不甘心!我要咆哮。我要滋养。我要夺取。我要累累的尘土为我发出辽阔的呐喊。”

七月,总是在这个灼热燃烧的七月。一切的时光都浸泡在七月的流火里。只有七月是真实的。只有我们拥抱的七月才充满了伤痕。只有我们暴漏的屋顶上,还在挂着夕阳中得到的无意之中的挽歌。

“年轻的诗人啊,你来的果真不是时候。你来之前,这七月多么繁华。这七月多么充盈着繁茂的草木。可如今呢?在夏日的生长的阳光下,你如此干瘪。如此修竹蹁跹。如此葳蕤挺起。你要的一切不在这里,而是在远方。”

“可是,远方在哪里?我为什么永远找不到呢?也没有谁告诉过我,远方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呢?那里会有美丽的姑娘吗?啊,我此生恐怕是再也无法遇到一个知心的姑娘了。我的一生,注定要浸润在血水之中,让我的眼泪滋养着我的悲哀了啊!”

七月的酒不远。七月的盐不远。七月的舞蹈不远。七月的影子,被暴晒在灼热的太阳之下。那无限抬高的轮台上,那雪花打入影子的顷刻,那真会蒙蔽的晨安被一阵的狂风打倒,光明不在。

七月的遥远不远。七月的点滴的记忆不远。七月的无声不远。只有这点点滴滴的流火,在弥漫的沙漠上,在盖着晨光的熹微的黎明得到喷发。啊,那荆棘,那狼,那吼叫的豹子,那老虎,那站立在沙漠中的巨大的无声的敦煌。一声无泪。

“年轻的诗人,你要守护着弦子。那是短促的音调。那月亮萌发出的刹那,那树离离的烟火上,都有你的身影。诗人,你要在这个七月挺住自己的肉体,你要远去,你要带着自己的影子飞上蜜蜂,你要魂飞向巴黎的夏夜。那卢浮宫的影子,拉的多么的漫长啊。”

“年轻的诗人啊,你要看清楚,你要明白生命的短促,你要拉紧桅杆,在乘风破浪中抓紧那根稻草,在你的命运上贴上一阵急切的暴风。你要过的擦上菊花。你要陪伴着鲜艳的蓝花。在你的梦里,多次返回七月,在这个七月,点上灯,搬上庄稼地的月光,带上你的灵魂,在辽阔的地上,看取月色,看取混沌,看取静谧,姐妹们一定会来到。你的日子将荡漾开一片洁白的花瓣。那是腊梅上的单瓣宝珠茶,那是躲避在雪中的闪烁着亮光的灼热的花的眼泪。”

“年轻的诗人啊,你要挺住,你要看清这个季节。七月不会如同你想像的一般的神圣与取自混沌的安宁。你配不配在这个季节发出呼喊呢?你如低沉的音乐,如鲜血,如迸发出的酒,你在七月梦魂里,究竟要寻找到什么呢?”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暮色如何昏黄。我不知道七月如何承载着我的肉体而奔驰向另一个地方。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要在这个祈祷的季节如何哭泣呢?”

七月的盐不远了。七月的遥远的敦煌不远了。

七月的季节还在摇曳。七月的狼虎出没。七月的抵达中蕴藏着无尽的力量。七月的魂魄还早呢。七月的结果的果实还早呢。你要住在这皿煮的民间,你要住在这如同大宾馆一样的北城吗?

“年轻的诗人啊,你现在住在北城。可是,北城,你需要的花朵,你需要的眼泪,都不在了。你似乎是一个来自空间旅行的加白的鲜花。你似乎是大地上最后的一个鬼魂。北城如此忧伤。北城似乎再也无法接受你的来到。你要在七月的流火中熄灭。你等的,不会来了。”

“可是,我的七月,我快到的地方已经在望了呢。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清楚呢?你为什么要阻拦我前去呢?我要的,为什么始终得不到?母亲会怎么看我呢?父亲又要在山上的那座小屋中抽着干大烟吗?”

七月,如何满面地流满泪水?七月,那短促的烟火上,还有明灭不定的灯盏吗?七月,一股气地在奔跑。在奔跑的路上,看满花朵的故园,看满花瓣的单纯的姑娘,那个姑娘,如何站在风中?那个姑娘,如何没有理会你的忧伤?那个姑娘,如何满面泪珠?

七月,我要寻找的都已经不在了。

七月,投筑在山城上的粮仓至今还在挂满西藏的眼泪。

“年轻的诗人啊,眼泪至今淹没了你的西藏。你住在北城。可是,北城一直在闹鬼。北城的城根下,至今还埋葬着几许的烟雨。北城的黄大仙,至今还在困顿的树根下挖取着滋养的树丫。北城如何被你所困?北城如何把你压入一大间避恶的房屋?”

“年轻的诗人啊,你住在北城。这没有错。可是你终究是错了。你来的时间不对。你来到的地方不对。北城,很大,很广阔。不顾桑叶上的蚕,不顾灵魂门洞中汲取的滋养,不顾辽阔的山路上,你的碧儿旋转的烟火。你到北城的时候,全世界都会发出笑声。而你却要在离离的烟树上看满树枝的无魂。你坚石般的心,如何淌满鲜血?”

“七月,我总是无法回答自己的忧伤。我知道,茅屋不属于我。大地不属于我。甘泉不属于我。冒失的烟火不属于我。我只得转身离去。我只能靠着墙壁,在一间间鄙陋的屋子里骑着红马。看,故乡至今还在七月的流火里挣扎。而我呢?至少骑上了一匹镜鉴的红马。”

七月,这属于红马的季节。我跑在了尘土上。伤逝的光芒淹没了我的安谧。我痛失了故园上的桑树。我痛失了七月最后的桑叶。我痛失了和谐的夕阳。我痛失了唏嘘。我要靠着这腐烂的尘埃,在我的尘世里一步步地踽踽独行。

“年轻的诗人,你说的对。你怀疑的及时。可是,你不知道,北城毕竟不属于你了。你曾经住过的房屋,都倾颓了。你满屋上爬满的青黄的藤蔓,都不在了。我也老了。老在酒里。老在树上。老在故乡的盘旋着夕阳的树根上。”

“我不再是一个年轻的诗人了。我还有什么呢?”

“即使我煮熟了我的年华,可是,我又能夺回什么呢?七月总是显得很遥远。可是,即使遥远,我也要去啊!我赞美的天国,我仰望的故乡,我的横斜在故乡吴家上的散落的鸟巢与树枝,我的没落的石水,我的对垒在后山顶的那些起伏的屋顶。如今都没落在了七月的夕阳里了。我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故园了。我祈祷。可是,悠悠生命,悠悠苍茫的雨季,又有什么用呢?”

七月,无限拉长的满华。

七月,无限伤感的七月。总是在褪尽芳华的时候,我才转身归来。我跳在最后的稻草上,烂漫的时光,古老的房屋与法官。以及那承载着一切繁华的尘土上的另一端的太阳抚摸之地。

七月,太阳以遥远的速度而遥远地离你远去。

七月,无限巨大的太阳天空,如累倒了的红马,奔袭在匆忙的土地上。包括巴黎的星空。包括伦敦的黑森林。包括纽约的头顶所发出的鸽子的色彩。那跳在屋顶的孩子,以及属于我的诗人的一辈子,都无限的遥远了。都在匆匆的奔泻中傲然地归去了。

“孩子,七月不远了。七月真的不远了。你要凋零的梦境呢?你要毁灭的房屋呢?你要承载着的北城的那一半的繁华呢?你穿过诗人的阁楼,你穿过月光浅淡的衣裳,你默默地为天空抹上一线的晨安。而那曾经属于过你的天空,当抵达一再的一再地风尘仆仆了啊。”

“年轻的诗人。这是我最后的对你的嘱托。我要隐没在一片的黄昏里了。没有人愿意再见沧桑。没有远去的红马会在梦里飞奔。”

“是的,我们都走不远。我们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回到了曾经的大圆顶。故去的影子,都消失在离离的烟树上。尽管那是北城最傻最受难的季节。但是,你也要在悠悠的水烟上醒来。你在烟树上触摸到的野宴,你要摇晃的陈露上的史诗,会有一个最终的结局吗?”

七月不远了。

七月是在一片的忧伤里来到了。

七月的盐总是咸咸的。七月的雨季总是暴露在一片悠悠的水的歌唱里。七月倒在一对对的乌鹊上。七月,唯一的祈祷中,我要靠近你的船;在你船靠岸的那一刻,我愿意再见到你。而在你的船还没有出现在红马的视野里,当你的七月流火始终盘踞在头顶的一轮大月亮之上,你不会见到我。

七月,我的祈祷如泪珠一般滚落。

七月,遥远的追问中,我的影子在山木上暗暗地流淌。诗书也好。晴朗的碧玉也好。忧伤的桑树也好。安谧的灯盏也好。火光也好。雨季也好。那故去的,都落在祈祷的风景中。我为我自己的七月祈祷。你也为我在七月祈祷。

“或许,祈祷不再是罪过,而是一次新的生命的获得。愿你幸福!”

是的,在七月,在这冰谷与炎热的烟火上,我始终默念着你。

七月,愿我们都在苍老的离离烟树中寄托幸福。念着你的静谧。念着你的嘱托。念着你在郁垒黄昏上占取的石头。愿七月在你我的等待中永生。愿流火不在,芳华犹在。愿忧伤不再,祈祷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