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下一代中的老大,儿子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总是可怜巴巴的仰看我:妈妈,我没劲,我很没劲……有时候正说的时候,眼泪就扑簌簌的滚下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把这个很没意思理解为孤独,没有人陪他玩,所以,为了给他找一个做伴的人,也为了圆我自个的女儿梦,我甘愿担惊受怕,含屈忍辱,在家里深居简出四个月,又在朋友家的楼上蛰伏六个月,总共过了十个月暗无天日不见阳光的日子,才总算将女儿带到了世上。为此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从此会知足感恩,因我为他找了一个可以终生不离不弃的手足良伴。
可是,正在长大的儿子虽然也心爱妹妹,但更多时候,是和妹妹一起张着嘴仰着头看动漫看的眉飞色舞神不守舍,或者打游戏打得晨昏颠倒还没完没了,为此我最终生了气,关了电视的禁闭上了电脑的密码锁,又将他们一起赶下楼去。结果,两个小家伙在楼下转了一圈又上来了,一齐仰头眼巴巴的望着我,一边嚷嚷:妈妈,楼下没有好玩的嘛,我们没有意思!没有意思!
若是跑楼下疯几个小时再回来也就算了,我倒乐意,衣服弄脏了,大不了做娘的服务到家清洗清洗,只要他们趣味浓郁意犹未尽也算达到了我的目的,只是看他们霜打的茄子一副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样儿,要不就是手脚都不知朝哪里摆的德性,我就忍不住声高百度气不打一处来的开训了:哎,你这小子,哎,你这丫头,怎么就是找不到好玩的玩玩?怎么就是没有新鲜的好玩?我的天哪,你们还要娘教你们怎么玩儿啊,玩玩这东西还要教啊!
我是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越说越来劲,可是,可怜那两仔,看他们在娘的凌厉攻势下畏缩怯懦,山雨将来大厦将倾的恐惧模样,我心里先是不忍,呀,罢了罢了,这什么年代,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的贫乏不完全是你们的过错,在网络四通八达微信可以对讲的时代,还和你们谈什么黑白电视机的梦想,现在不是连电视都不要看了,流行3D电影了吗?
不得不收敛情绪,集中精神气,坐在那里想办法,想出让他们去玩的方法,或者,干脆就陪他们去玩。
我一直头痛纠结这个玩的问题。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去玩,我不得不承认,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这些动不动就说出合体双修,说出不要迷信哥,哥只是个传说;不要迷信姐,姐是你们买不起的名牌的孩子,熟悉网络流行语到运用自如的地步,但这些养在楼房里穿着得体的孩子,却鲜少闻过泥土的香,也没有历过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开带给他们的震撼,他们不知道蜻蜓在炎热的夏季来临的时候,是怎样展开透明的薄翅在河岸边乱飞乱舞,象一架架嗡嗡的小战斗机,他们不知道蜜蜂是怎么样专注的停在一朵绽开的花儿上……可是,我不能怪他们!也许,是我们的不肯放手导致的今天的他们!
这些吃着多美丽肯德基长大的孩子,不会象他们的娘,在七岁的时候就可以独自下厨炒出一盆鸡蛋出来炫耀。我怕他们切了手,我怕他们把我的厨房变成战场,我怕十分钟的快乐操作要花我一个小时的时间拼死去收拾;我怕他们洗衣服的时候洗出满天飞舞的泡泡,那我会晕死过去。我怕他们擦地的时候把地板整成汪洋,我就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把之变成陆地。家里清洁的一尘不染的时候,我严格规定他们不许在墙上用水彩乱涂乱画,若有违反者,一经查处,惩治不姑息。
当我的墙上一直保持赏心悦目的洁白的状态,当他们出去循规蹈矩的时候,我想,也许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扼杀了他们对色彩的热爱和对画画的创意,当我希望他们语文数学门门满分,知书达礼教养良好的时候,也许是我忘记了,我曾经有过的,那些不受拘束的,自由自在的童年。
我的童年养过蚕采过桑,赶过鸡打过鸭;跟着爸爸妈妈养过猪喂过牛,用铁丝串过树叶儿,在灶里烤过番薯儿。
我知道知了最喜欢停在哪棵大树上,我曾经光着脚丫穿个小短裤儿搂着一棵大榕树的身子哧溜上爬顺利逮到它们,哪怕小树杈划伤我的脸,单是看着树下胆小的同伴仰望咱无比崇拜的神情,就够咱热血澎湃内心无限满足,虚荣心膨胀到天大的地步,要知道那是一个谁够胆谁够野就可做王的年代,树上得多了,我就成了上树的头,下树后的头儿。
我的童年摸过河里的螺蛳,跟着叔叔拾过涂园的贝。拿着自制的木枪跟在哥哥后面打过下手,在柴草堆里潜伏玩过地下攻击。河岸上摘过草莓玩过蛇,(至今悔个半死,当时只摘不吃,据说那种草莓是给蛇吃的,为了让蛇们吃不到那鲜艳的草莓俺们故意摘了踩得稀巴烂来着,竟然到今天才知人是可以吃的。)掏过燕子的窝,用橡皮弹弓包着小泥丸打死过麻雀,煮过它们的蛋吃。飞过糖纸滚过铁盘儿,跳过房子猜过石头剪刀布,在盛夏的夜晚拿个玻璃瓶儿猫在瓜棚树下捉过漫天闪烁的流萤,曾经梦想它们象星星点灯一样照亮我们的前程。躺在自家的竹床板上,看过湛蓝天空的云朵儿,直到眼皮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醒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被爸爸抱去放在床上。
我的童年,印象里风生水起。除了偶而忧愁交不上数学老师布置的几何题。
吃着酱油拌饭,和那群男孩子伙计快乐来去的日子,成了我生命中一首渐行渐远慢慢不再听闻的歌。
直到后来,当那些同龄的伙伴在上学的时候,我们有意无意的彼此避开,当后来嘴上长出青青胡碴的他们经过我家的门前,我们依然相识却擦身而过时,我知道,我的童年已过,他们,不再是我玩过的无数过家家中的那个新郎,而我曾经不可一世的霸气的挽过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手,头昂得高高的,骄傲得走过小伙伴的面前。
每逢想起的时候,我就黯然了。
有时我不知道,我的童年和我孩子们的童年,谁更快乐,谁比谁玩得更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