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去银行取了一沓钱,还特意找营业员换了一些新钱,又去小店买了十多个小红包,揣在口袋里,回山里的老家去,准备给老小孩们、小小孩们发压岁钱。
不错的,岁岁年年人不同。老人们越发老得像小孩了,小孩们又长大了不少。
去年冬天,父亲生了一场病,很危险,住了近二十天的医院。七十多岁的人,有时候很像个小孩子,做事没轻重,不听话。譬如:经常骑着摩托车到处跑。尽管我们再三叮嘱不能骑摩托车,这不,出了院,又骑了车出去。年前一天,突接电话,说有个货车将父亲撞了,摩托车都撞坏了,吓掉了我的魂,好在菩萨保佑,父亲安然无恙。但愿从这次后,父亲不再骑摩托车了。午后无事,看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打着磕睡,分明感到他这一年来的衰老。
大伯已过八十了,现在的状况,也许连个三岁的小孩都不如,几乎回到了襁袍中的状态。我去看他,坐在家门口,身子佝偻,头缩在衣领中,脸色还有些微肿。我叫他,不知答应,大约在前年,他就认不出我是谁了。听政哥说,近来大伯明显变差,走路拖不起双脚。好多年了,他就屎尿经常拉在身上,由政哥夜夜陪护。不久前的某天,在家里摔倒四次,把屎尿弄得满睡房都是,将他洗了两次澡,整个房子都用水洗过。听大哥说着,我在想,假若我的父亲也成了这样,我能否做到政哥这样?说句不好听的话,大伯离大去之期也可能不远了。
我又去看大伯母,她和大伯分开,随林哥居住。看她也不如去年了,原来饱满、白晳的脸,瘦了、黑了不少。我把一个红包递给她,她喃喃地说:“不用的,都给了我钱,我有钱。”她的脸上,洋溢着的,分明是小孩子般的笑,是属于小孩子的幸福和满足。我说:“小时候,是你们给我们压岁钱,如今你们是小孩,应该由我们给压岁钱。”这时候,我也是那么强烈地感受到那种长大成人的感觉。
大年夜,看春节晚会,给父、母亲一点钱。母亲不要,说她还有钱。我知道,她不愿意花我的钱,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分担我肩上的一份重量。三番几次,才收了下来。看儿子高出自己的个头,看母亲很是苍老的脸,这时候,我也分明感到了肩头上这个家庭沉甸甸的重量。又想起了小时候,也是这大年夜,父母亲为我们发压岁钱的情景,心里头,满满的都是一种岁月的沧桑了。
真正无忧无虑、快活似仙的,是那些已是我侄辈、侄孙辈的小小孩们,和村里不多的小小孩们一起,做游戏,满村的追逐着,到哪里,就带来了一阵嬉闹。我把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悄悄地放进他们的口袋。这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这很少的一点钱,能为他们压住一个平安、快乐的乐,祝福他们像一棵树健康、正直地长大。
爆竹声中旧岁除。新年,大拜年,表兄弟就有十多个,往岁大家互相拖糖背酒,真累。今年拜年,我倡导改革,平辈之间,大家什么都不带,空着手,走动走动就行,把生活过得简单一些。把心情过得轻松一些。七个姑母,尚存两个,都是垂垂老矣。到两个姑母家,都送上一个红包,到八十岁的舅舅家,给舅舅、舅娘送上一个红包。舅娘乐得真像个小孩子,拉着我的手,疼我也老了不少,说:“你这伢,年年都不忘掉你这老舅舅、老舅娘。”我说:“我怎么会忘掉舅舅、舅娘呢?”亲情,从来是割不断的。
又还掉一些家中盖房子的欠债,付掉托人购买猪肉的钱等等,回到县城,那一沓钱已所剩无几。散尽这些浮财,换得心灵的踏实、快乐,系连一些难得的亲情、人缘,值得!
对上孝,对下慈,本是一件多么快乐、幸福的事情!我也知道,仅以钱的方式,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