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岁生日时,儿子开车送我和老伴游宕昌官鹅沟。清晨的蒙蒙雨雾中,下车后我扶杖而行,刚进沟那段,尚属岷峨山地的浅山区,与陇南山乡秋景无异。
雨雾渐渐散去。峡谷越走越窄,山崖的模样越来越峥嵘怪异。游人步履匆匆,擦肩而过,赶集一般。我慢慢走着,开始注目那万山丛中奔涌而出的一溪清流,时而急湍滚雪,时而深潭凝碧,千折百转,流淌得那么自由欢快!感到自己硬化的血管,似乎也爽然通畅。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其实,山水一体,仁智同源。
“雪!爷爷,看雪——”
我驻足停步,身依小桥护栏正在遐想,搀扶我的孙儿忽尖声叫道。按孩子的指点望去,目光越过近树的红叶,在流云缥缈的天际,果然露出几个银白的山尖!老伴、儿子、儿媳赶紧聚拢,那高峰的初雪,将大家的目光吸引成一个焦点。手机连连抢拍,美妙的瞬间,定格成画。
高远的雪峰诱人步步深入。气势威严的一尊尊巨岩,挺身列队,夹道而立。抬头仰望,令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感。这是一群身经百战的壮士,当初,地壳运动,岩层挤压、扭曲、碰撞、断裂……留下的创伤断面和褶皱纹理,历历在目。不知他们是否还在疼痛?
但是,大自然生生不息的神力,竟使饱经沧桑的岩体返老还童!你看,那赤裸的绝壁,居然披上了斑斓的苔衣,或吐出了丝丝浅绿。
巨岩,果然童心未泯,同游人捉起了迷藏。忽倾身靠近,将天空挤成一线,让你担心会不会轰然跌倒;忽转身变向,弯来绕去,前遮后挡,让你在一段S形的幽暗迷宫中惊讶通过。有座巨岩,更为淘气,横空悬垂,石缝漏落的水珠雨点般落下,不打招呼,冷不防浇游人一身惊喜。
过了滴雨崖,眼前豁然开朗,进入一块小小的峡谷盆地。白云缭绕的陡峭山崖上,粗细不一的瀑布,雪流飞泻,喷珠溅玉,交响如雷。一座佛教寺庙,绿树红墙,静静地站在那里,颇具画意。此刻,时已近午,云散天开,一束温煦的阳光直射下来。驱散幽谷阴寒,也给眼前的景物镀上一层熠熠明辉。
再往前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定别有意趣。惜脚力不胜,适可而止。我凝神默想,半日之间,领略了山的雄奇壮美,也将溪流、瀑布、雨露、霜雪、云雾——水的液态、固态、气态三种形态之美,尽收眼底,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