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箫写过一篇《记一辆纺车》,讲述延安大生产时期军队上下纺花的故事。我小时候的生活也跟纺花有关。想起纺花,就不由感叹,人的命运真奇怪,有时候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就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记得小时候,我家兄弟姊妹多,衣服、鞋子、铺盖等日常穿戴,全靠母亲一人纺线、织布、裁剪、缝补。每天晚上母亲刷完锅碗后,不顾一天的疲惫,总要抽出一点儿时间坐下来纺花。
冬天夜长,一纺就到了深夜。有时实在纺不过来,就会请专门给人纺花的老太太帮忙。这个老太太是邻村家里更为困难的老人,因生活所迫,专门靠给别人纺线糊口。管吃、管住,另外再随便给俩零花钱,或者给点儿粮食就行。
老太太纺的线既细又匀,还很出活,有时一坐半天、半夜,除上厕所外,几乎不动窝,随着纺车轻快的嗡嗡声,眼见着锭子上的线穗儿慢慢变大、变胖。
线纺出来了,才仅仅完成了从棉花到衣服的十分之一程序,后面还有诸如框线、浆线、经线、卷线、掏线头和上机织布等一系列更为复杂的工序。
我在家是老大,因为是男孩儿,不会帮母亲纺花织布,母亲常念叨着要是把老大生成女孩儿多好啊,那样的话家务活儿有人帮忙,自己就不会那么累。也可以不用请纺花老太,省下几斤麦子,那可是好多白面馍呢。
外婆心疼女儿,就撺掇母亲:“别让老大上学了,虽然是男孩子,但纺花织布、做衣服鞋子也不是学不会,让他学会了你也少受些劳累。”
说得多了,母亲的心也动了,有几回还和我商量着别上学了。我那时已经有十多岁了,知道上学不容易,读书一直很认真。也知道母亲不容易,一放学,就多干些烧火做饭喂猪喂鸡的活,给母亲腾出时间纺花织布。也曾真的坐下来学过纺花,只是学的时间不长,终究没有学会。
对于这件事情,父亲的态度很坚决。那就是,孩子们都得上学。他很郑重地告诉我们兄妹几个,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学,只要我们肯学习成绩好,不管上到哪儿,都会“供”到哪儿。
在父亲的坚持下,母亲再也没有提起过让我辍学在家纺花织布的话题。所以,才有了我后来初中、高中的学习机会,也才有了当兵后考军校的基础,才有了今天的生活。假如当初母亲坚持让我回家帮着做家务,父亲的态度稍有松懈,那我今天的生活将会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