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2019年10月漂洋过海回到故乡为母亲奔丧,我四十年前少年时期留下的对故乡柿子和柿树的印象不会再一次被勾起。
我的老家位于陕西省合阳县。自我1979年14岁背着铺盖卷和自备干粮去六里外的寄宿初中读书,除了寒暑假在家里度过外,求学和工作将我带到离家越来越远的地方:十五里外的高中、四百里外的大学、万里之外的美国。离故乡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可思念故乡的心却离它越来越近了。
忘不了故乡的父老乡亲!忘不了故乡的一草一木!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儿童和青少年时代的一些美好的记忆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像冲开堤坝的潮水奔涌而来。
母亲的去世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然。去年五月,我和爱人探望她时,两年不见,她的身体变得越发瘦弱多病,即使在我的搀扶下走上几十米都是困难。十月回中国安葬母亲时,心里虽有难言的悲痛,也慢慢接受母亲的死亡和相信她在天国的幸福。在家乡滞留的几天,每天从家里走到坟地招呼挖墓的人,看着母亲下葬,和下葬后第二天给坟上烧纸,经过的路段都看到一树一树的柿子,鲜红, 锃亮,像黑夜里闪光的小灯笼,我的阴霾、暗淡的情绪像打开了一扇窗透进了一点光亮和轻松。
由于地理位置偏北,家乡的秋天来得较早。刚交上十月,早上起来可看到夜里留下的一层白霜,柿子树的叶子也一大半地掉去,留在树上的是浅黄色、橙黄和火红的柿子,有的两三个挂在一枝,有的四五个挂在一枝,互相簇拥着,沉沉地压在枝头,明亮着、闪烁着,像燃烧正旺的小火球,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煞是耀眼,像一大福色彩迥异的赏心悦目的油画。
红彤彤的柿子不仅好看,也很好吃在。我的记忆中,四十多年前,农村还没有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柿子树都属生产队,成熟的季节,村民们将柿子从树上卸下来,低处的妇女们用手摘,高处的小伙们用竹竿打,然后大家将落在地上的柿子捡到筐里,放学后我和其他的小伙伴也加入到捡柿子的行列,争先恐后将散落四处的柿子从草中、 坑洼中捡出来,满怀胜利和喜悦地放在筐里或交给父母。柿子收完后,生产队将它分给每家每户。爸妈则将分到的柿子分成两堆,撞烂的均切成小块和削成柿饼,晒干以后将它们放在缸里,封严,等待它上霜后拿到市场上去卖,换回粮食和日常花费。卖不掉的就供孩子们吃。在青黄不接时,早上上学前,妈妈给每人口袋里装上几把柿块或几个柿饼,帮我们充饥。没有撞坏的柿子爸爸则在院子里搭一个架子,放上很厚的玉米杆,柿子放在中间,上层再盖上厚厚的玉米杆防冻。来年二三月柿子就软了,爸爸将我扶到架子上,将软的柿子捡出来,用温水浸泡即可食用,味道香甜爽口,是难得的佳肴。有时也用它拌炒面,混在一起当饭吃。在我成长的困难时期,柿子的作用就像粮食,帮我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难忘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所以心里永远珍藏着对柿子和对大自然的馈赠的感激。
四十年后,看着鲜红的挂满枝头的柿子,我问弟弟现在村民还像过去那样收获和保存柿子吗? 弟弟说,村上的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由于缺乏劳力,市场上也没人买柿子,树上的柿子大都留在了树上,供麻雀等小动物食用。是的,现在村民的温饱解决了,再也不用储藏柿子缓解饥饿了。这是好事,是家乡的变化,但对满树无人收获的柿子也是一种浪费,不能不让人感到怜惜和遗憾。
时代进步了,家乡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过去被大家视为珍品只在逢年过节才能享受得上的苹果、核桃、柿子等农产品现在随时都可以吃上。不知新一代的家乡人民是否还像我们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代人对这土地和上天馈赠的食物还有那份珍惜,那份感激?
久违了,家乡的红柿子!你的鲜红和晶莹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现在父母双双过世了,我的年龄也超过了半百,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回到故乡,特别是在秋天,能再次重温和品尝故乡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