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有两个人最盼望过年,一个是我的小侄女,一个是我的母亲。小侄女盼的是压岁钱,母亲盼的是天涯海角的子女都能回家过年。
母亲的年拌得很扎实。一过腊月二十,母亲就在厨房里忙个不停,杀鸡,炖肉,包包子,一刻也不闲着。母亲的大儿子在电话中说,他特别想吃母亲蒸的羊肉大包子,母亲就急忙忙地剥葱剁肉。父亲在一旁劝说母亲,离过年还有几天呢,你是不是做得太早了。母亲说,娃想吃,就得赶紧蒸好等着,说不上他一下子就回来站到咱们面前了,那个时候再做就来不及了。母亲知道他的大儿子不喜欢吃肥肉,她就将瘦肉一点一点的剔了出来,蒸了一大锅包子,存在院子里的一个大缸中。
母亲今年71岁了,除了皱纹、白发之外,从精神上几乎看不到她的衰老。她早上做家务,伺候父亲吃喝,傍晚跳广场舞。母亲总是凌晨五点起床,脚步蹬蹬的响个不停。她除将家中的鸡猫猪狗喂得胖乎乎之外,她还为每一个人服务,从中总结规律,逐步完善。比如父亲的鸡蛋奶粉必须在八点接到他手中,她小重孙子的烩面条是要在十点整吃的。而她本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不但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神采奕奕,像战场上的女兵一样谛听召唤。
正月初六,我准备和女儿返城。早晨,女儿无意间说起想吃一碗凉粉,结果被母亲听到了,她便溜下炕,说要给女儿做凉粉,要我们吃了再走。就在母亲为女儿烧火做凉粉的时候,天公偏不做美,瞬间便飘起了鹅毛大雪,母亲一时慌了神。她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锅,凉粉还未出锅,母亲便不停地催促我们赶快动身,她说怕雪落下了,路滑不安全。那时,我明显感觉母亲老了,即使她多么表现的对生活充满热情,也无法掩饰她越来越小的胆气,她再也不是我那个风雨无阻“铁人”一样的母亲了。我的内心充满了伤感,我无法想象没有母亲的年我们该怎么过,我给母亲戴上了我给她买的一只玉镯子,做为新年的礼物。母亲欢喜不安,我隔窗望见,她偷偷地给女儿的书包里又塞了几百元钱。我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如果她是一只老鸟,一定从窗户飞出飞入无数次,把所有好东西拿回来给自己的儿女,却不安于平白无故的受授子女们的一点点馈赠。
我回城后,母亲给我来了电话。她说听村上的老师说我出书了,她问我为什么不给她带两本。我说,你又不识字,要它干什么。她生气地说,不识字我也要。我给母亲寄了一套书回去,听父亲说母亲望而欣慕,没人的时候,她就指沾唾沫掀书页。她说这声音好听。
如果年是一只碗,母亲就是碗里的饭,有了这碗饭,我们的一生都不会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