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我家老屋后面的菜园里,长着一棵好大好大的老茶树,树干又粗又壮,树枝密密麻麻,里面藏几个人,谁也看不见。
老茶树是我们一帮孩子的乐园。我们经常在茶树边过家家,在茶树里藏猫猫。闲着没事,我们几个女孩子,就钻进茶树丛里,背靠几根并排斜长着的树干,闭着眼睛上下晃动,把老茶树当成了摇床,嘴里哼着老人们教的童谣,什么“红公鸡,尾巴拖,三岁的毛孩会唱歌……”,快乐得像天上的小鸟,玩到天黑了都不想回家。只要我们隔一阵子不到老茶树边去玩,小鸟就在茶树上做了窝,生了蛋,与我们抢占地盘;蜻蜓也喜欢扎堆凑热闹,一到傍晚,老茶树上总是歇满了各种花色的蜻蜓,我们轻轻围着老茶树转一圈,就能捉到好几只。那时候,我们虽然穿得破旧,吃得也简单,但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不用担心做不完的作业。大人们也从没有对我们说过社会竞争激烈、考大学、抢饭碗的事。更不会像现在孩子这样,有电视、网络游戏等许多的诱惑。
尽管老茶树干上的疙瘩一层叠一层,仿佛记载着老茶树历经的沧桑岁月。但每年谷雨过后,老茶树便如期长出新苗。这时候,爷爷就会拎一个篮子,围着老茶树悠闲地采摘新茶。爷爷是有名的乐天派,用我老家的土话说就是“快乐人”。他总是一边采茶,一边唱着茶歌。听到那苍老浑厚的歌声,人们都会说:“艾爹在摘春茶!”因我当时还小,对爷爷唱的茶歌似懂非懂,歌词也多已淡忘,但开头的几句至今仍记得真切:茶歌好唱口难开,香茶好喝树难栽,米饭好吃田难插,白面好吃磨难捱……,现在回味,才知道这茶歌既有收获的喜悦,也有劳作的艰辛,是农家人生活的真实写照。
爷爷把新茶采摘回来以后,母亲就要忙着做茶。做茶是个技术活,“择草”,“焙青”都很讲究,焙青的时候要掌握火候,否则,茶就“糊汤”,不好喝。母亲要忙一天,才能把新茶做好。接下来几天,母亲每晚都要专门烧水泡上几壶新茶,设“茶宴”招待乡邻,几乎全屋的大人都要被母亲邀请到我家来品尝新茶。在一片“好茶”的赞誉声中,新茶便沁入了每个乡邻的心脾,不仅留下了甘甜的回味,也留下了母亲做人的美德。
每年,母亲把老茶树上的头道嫩茶招待了“客人”,其实我家里人喝的,都是些老茶。等到被爷爷摘光的老茶树上长出第二槎新苗,母亲便用剪刀三下五除二地把新苗剪下来,然后做好装进罐里。母亲说,这些粗茶,只能留给家里平常过日子喝,不能招待客人。
时光如水,岁月悠悠。如今在昔日生长着老茶树的地方,已盖起了楼房,爷爷和母亲也都已做古,但爷爷的茶歌和母亲的茶宴,还有那带给我童年快乐的老茶树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