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樱花盛开,都会把昆明圆通山装点成花的世界。不知从何时起,樱花开,就是昆明人的赏花节。在如潮的游人中,我特别羡慕那些扶老携幼的举家赏花者。
很小时,也随父母来看樱花,我是长子,自然爱高谈阔论:“那边有樱花搭的路,风一吹,花瓣落得地都红了。”妈妈笑着说:“那是海棠,这些才是樱花呢……”我仔细比较,还是没弄清樱花和海棠的区别。妈妈解释道:“海棠是灌木,有很多树干,樱花是乔木,只有一根树干,樱花是好几朵挤在一起开,看起来是一团一团的,花落后也是几朵连在一起不分的。”妈妈叫王建忠,是徐州人,是跟着爸爸到昆明后才结婚定居的。所以时不时就会讲起徐州老家笑傲春雪的樱花。
父亲在我十岁时就离开了我们。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担全压到没有正式工作的母亲身上。就凭做零工,居然没让我们兄妹失学。当然,我们也很多年没到圆通山看樱花了。
一个星期六,妈妈突然说:“明天全家看樱花去!”我和弟妹们兴奋得几乎失眠。第二天一早,一向节俭的妈妈竟然带我们上馆,买了一大盘炒饵 。整天吃惯青菜杂粮的我和弟妹 们在大吃将尽时才发现妈妈一点没吃。坐在樱花树下,听妈妈称赞道:“樱花树同根一条心,开时抱成团,仰望灿如红霞,纵然被大风吹落也是几朵相连永不分,拾起来仍是一束花。我们在遇到困难时为什么不能团结不分离呢?”妈妈要我们以后事业像樱花一样辉煌。于是就以一棵樱花自比,妈妈当然是树干,我是其中一枝,弟妹们也各选一枝。
终于我们兄妹都学成工作了,那年是我们请妈妈赏樱花。全家在樱花树下唱了很多歌后妈妈说,爸爸去世时曾有一邻居女人指着后背说:“哭什么,过几天再找个男人照样过好日子。”从此妈妈就下决心,几十年来,从不单独和男人来往,立志抚养我们成才。如今心愿实现了。说起爱樱花,妈妈说日本投降那年刚到昆明,也是圆通山花开,忽然看到唱着抗日歌曲南下的同学潘琰在花枝下读书。潘琰是徐州铜山人,正在西南联大上学。他乡遇故知,其乐无比。可就在那年,震惊全国的一二·一事件中,潘琰成了烈士。从此,殷红的樱花又增添了一份对故交烈士的怀念。我们和妈妈约定,每年都陪妈妈看樱花,还要陪妈妈到从来没有回去过的徐州老家和铜山去看樱花,就此怀念潘琰阿姨。但谁知道,这么容易的心愿竟不能实现,第二年樱花开,劳苦一生的妈妈正患癌症住院,并于樱花凋落时谢世而去。
转眼又过了二十多年,我已是年过半百,每当站到盛开的樱花树下,总会涌起太多的感叹。仰望樱花,我仿佛看到了天堂的色彩,想起了妈妈,想起了潘琰阿姨。傲然繁茂的樱花,多像历经国难家贫而为子女无私奉献的万千妈妈。我们会永记樱花的品格——一条心,抱成团,永不分。妈妈,您知道吗,我们兄妹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这都是您多年辛劳开的花。
世上何止万千正在辛劳的妈妈。正受慈母深恩的孩子们,我们都有一个好妈妈,请帮我了却一个心愿,每年春天,都陪妈妈看樱花吧,樱花应是母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