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写我的母校——甘肃省镇原县屯字中学,可着实为难了好一阵子。曾经的朝夕相伴与如今的时过境迁,加之冀陇的距离与自我的失联,一时真不知该从何说起。整整十三个年头了。时间之快、离开之久,有时竟生恍然隔世之感。
这些年回母校仅有一半次。别离后的头年冬日,去看正读高三的弟弟,硬着头皮进去,躲闪着出来。自知并非出息的学生,无颜便不敢多待。另半次,在已全新的校门口站了许久却终于没有勇气迈进去,只能勉强算半次。记忆与现实的强烈反差,熟悉与陌生的心理波动。这种感觉难以名状,又觉好笑。不料从此机缘不巧或忙碌奔波,就真的无暇得见了,只将念想深埋心底。
忆母校有久疏联系的尴尬。我生性迟钝,面薄讷言,不喜不善东侃西谝,又呆板得一本正经。有时非常想回去找找青春的记忆,与师友聊聊过往与近况。这些很多次梦中成真,却连打个电话的勇气都没有。这并非辩白,因为越发熟络越是随意,但疏于联系便觉难堪。于是,又怕听见那些久违的声音后沟里洼里的寒暄几句,便不知该说些什么,更怕突如其来的讯息惊扰了大家。为免彼此尴尬,索性默默关注,顺其自然不问西东了。因为陌生而歉疚不安,相见倒真不如怀念。
忆母校有激情岁月的难忘。记忆中的母校是矮檐窄巷小砖道、冷屋通铺土操场,记忆中的母校是先生诲人用命、学生孜孜用功。晨曦微露已闻琅琅书声,暗夜深邃仍见灯火通明。课堂上耳提面命歇斯底里只因恨铁不成钢,休息时三令五申窗边蹲守为求养精蓄锐以战来日。提着搪瓷缸子抢开水的奔跑是一道风景,送馍的长队更是亲人的牵挂与期望,开水咸菜泡冷馍、床板课桌当餐桌又是习以为常的清苦。这样的日子有人成长成才,有人如释重负,有的敲锣打鼓骏马夸街,有的挑灯夜战功名不负,有的黯然离场寂寂无闻。难能者感动者还有很多人三尺讲台仍在坚守,重复着一茬茬收割与耕耘的循环,担当着传道授业的使命,牢记着蜡炬成灰的初心。往事如梦,想来竟感苍白。
忆母校有润物无声的深情。总有很多人、很多事多年都记忆犹新,想来会心一笑。班主任兼政治老师孟军弟严厉敦厚,其巴掌耳光极有水平极有功夫,没有挨过真算走运。当然如今说是体罚。只是千年来,戒尺打手掌的“严师手下出高徒”跟“棍棒底下出孝子”“黄金棍下出好人”一样,只要有度,并无不妥。起码固执传统如我者还有这样令人生厌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学生还常以此逗他,他笑言“现在哄都哄不及,可不敢打了。”听来又略觉悲哀。语文老师王瑞杰心宽体胖,他偶尔对军弟老师“为人方正”的四字评价,我始终牢记并成为奉行坚守的信条;他讲述海子生平时的感伤与朗诵“面朝大海”时的深情,至今难忘。我对诗人和现代诗的认知大概就始于那时,也至今坚信诗就该是那种感觉。地理老师路登明沙哑地解释着地球公转的原理,总习惯以拳绕头示意,整个人在讲台上不停地转圈,形象极了朴实极了。还有西装革履的李育效、温文儒雅的曹文晋、风火雷厉的刘鹏以及一些我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恭求原谅因为已想不起模样的诸师,甚至耳闻翟池初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王永宏也已到屯中时,也曾触动我的思绪。他们都未联络,但都常常念怀。
忆母校有物人沧桑的多情。多年青春倏然而过,流水十年不禁唏嘘。平房已变广厦,窄巷已成大道,幼株已然葱茏。固然常为这沧海桑田而欣喜,又难免为愁绪难觅而神伤,便与挥不去也回不去的过往,深情揖别。诸师中,有的已经走上领导岗位运筹全局,有的仍躬耕一线教声卓著,有的调任他校再挑重担,有的荣归田园含饴弄孙,还有的竟已作古……他们都育得桃李天下遍布桑邦,但当年的风华正茂已粉染鬓霜;同窗谊,无论风生水起者、不尽如意者,还是按部就班者、漂泊流浪者,有觥筹交错畅叙别情,有天各一方少有音讯,还有不曾往来相忘江湖,但都已是事业的中坚、家庭的梁柱。如此,奢望却不知如何将这无常人生、故园旧梦,重新拾起。
忆母校有人生道路的思考。教育的目的并不全在学识,而在育人,教的是方法,育的是理想,终极都是人生的路,该走怎样的人生路,该怎样走好人生路。正如既要追求考好大学,更要明晰为何如此,好在何处,如何如此。真正内化为行思,融入于骨魂,让努力更有方向,让信念伴随始终,让所获受益终生。人生的紧要处只有几步,让迷失者悬崖勒马,让彷徨者重新思量,让奋进者持续有为,在相应的阶段做好该做的事。即使偶有偏差,只要时刻行动就为时不晚。
回忆不为诉说苦难,而是记录逝水的流年;怀念也并非皆是矫情,而是本就未曾忘却。
我工作的河北衡水,基础教育声闻宇内。几年前,母校诸师曾来此研讨交流,他乡孤身漂泊得见师颜让我满心欢喜。我也常常对比思量,又为母校这样一所普通乡中的斐然佳绩而喝彩,为经多年淬炼已铸成陇原名校而振奋。
再忆母校,千头万绪欲语还休,胡言乱语中又似有不合时宜的情绪,只因母校常在心头。纸短情长,值此母校甲子华诞,着实可喜可赞可敬!人岁花甲美夕阳,业届甲子日初升;铭记创业之艰,牢记岁月峥嵘,铭刻前人伟绩,不忘鞭策来人。
祝福母校,学运昌隆;戮力齐心,再启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