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老夫妻就住在我们小区七栋二单元的一楼,妻子下肢瘫痪已经三年,丈夫也退休数载。儿女在外地工作,老两口真的是相依为命。
他们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要出去散步。妻子在轮椅上坐着,丈夫在后面慢慢推着,走过小区的林荫道,走过那道大铁门,一直走到小区临街的花园里。
他们神色平和、步履从容,甚至有几分怡然自得。妻子虽然无法行走,但是,每天的朝阳或晚霞都会照在她红润的脸上。她的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展展,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脸上也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洋溢着幸福的神色。他们在花园里慢慢走着,一圈儿、两圈儿、三圈儿……就像移动的风景。
有时,他会在一丛月季花前停住脚步,让她探探身子去闻闻那郁郁的花香。这时,她脸上的红晕,就会像鲜红的月季花一样浓浓淡淡地洇着,连眼里也有了花朵一样的色彩。这时呢,他也开心地笑了,笑得整个脸上都像朵菊花一样的灿烂,还会俯在她耳边悄悄说几句什么,她先是一愣,继而就在他胳肢窝里狠狠地拧一下。这下可好,他就跑得远远的,坐在那张石桌前不再理她,仿佛是真的生气了。他生气了,还会像年轻人谈恋爱那样大声说:“我不理你了,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想去哪自己去吧。”这样喊了,似乎还不过瘾,还要再喊两句:“甭想是吓唬你,一会儿我就走,一个人在地上爬吧你,哼!”她只是笑,只是用脉脉的或是满不在乎的目光锥他,锥得他只好仰了脸去看远处高楼上的那幅公益广告。那广告的画面上是一对银发老人,底下的大字是:相亲相爱,晚年如歌。
来来往往的人们不忍心打扰他们,但是,会在不远处羡慕地看着他们,议论着他们,或是在走近他们时柔柔地打一声招呼。很多时候,他们就像一对儿年轻的情侣似的,依偎在花园的一角窃窃私语,那一方天地就像他们爱的小巢。早晨或傍晚的阳光,都会光光亮亮地照在他们身上,照在他们甜甜的笑容里,照在他们爱的小巢里。这时的蓝天、彩霞、树影和鸟鸣,都成了他们恩爱的背景。
一切都是那么安详,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他们给小区花园带来了许多的从容和温馨,甚至是诗情和画意。看到他们,我就会想到妻子,会想到我们许多年后的那个黄昏,会想到我和她说过的要在白发苍苍时一起到海边看夕阳的话,那该是一番怎样的情趣和恩爱啊:是身边的波浪呢,还是远方的涛声?是身边的蔚蓝呢,还是远方的云帆?他们的相扶相爱令我感动,他们的身影就像我生命历程中的一帧温暖的风景,让我的心野上渐渐长出了一片滴露的绿叶,还有一双梦一样的翅膀,扑朴楞楞的翅膀。
我不知道他们的经历,但就我的所见所闻,已经让我感动万分。人生的婚姻走到这般岁月,那种朴朴素素的情爱,那种实实在在的情爱,那种无怨无悔的情爱,虽然平平淡淡,却又是最爱的本质,最爱的滋润和甜美,最爱的情趣和精髓。他们不再渴盼什么,只希望幸福和爱情能离得最近,就像一个人和他的影子。
他买回一盒冰淇淋,她却不接,就要他那么一勺一勺地喂她。那种浪漫,就像电影里醉人的镜头,让我动容,让我忍不住眼里一片淡淡的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