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情怀

人的一生，有许多的际遇，也有许多的情怀。所谓情怀，即是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打从呱呱落地开始，人便有了自己的心境，自开口说话、有了记忆之后，各种情怀就己经在心中交叠，让人有了自己独特的体验和表述。

都说初恋的感觉最美好、最难忘，一个初吻，就能够加速血液循环，让面部29块肌肉处于紧张的状态，引起脉搏跳动、心速加快。几十年的光阴过后，虽已相隔时空的遥远，但还会在心海中激起层层涟漪，让人仿佛年轻了许多。

其实，人在踉跄学步之初，就凸显了心灵和感情的自然诉求。摔跤时一声“妈呀”后的号啕大哭，在伤心委屈中第一个下意识呼唤的就是母爱的呵护。母爱是最伟大的定义，就诞生于儿女的依赖和渴求。不求回报的无私给予，塑造了母亲慈爱的形象，在儿女的心中闪烁着人性的光芒，引导着儿女长大成人，走向人生漫漫的岁月。

人一生中的情怀，除了母爱、初恋的切身感受外，还有许多是难以名状的，却都在心中滋养着记忆，让人挥之不去。

我在异乡读小学二年级时，就有一段愧对同桌而难以释怀的莫名心结。当时人小不懂事理，因上课爱说小话，被老师调座位跟一女同学同桌。如此“处罚”，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算是一种“羞辱”了，让我一下子抬不起头，上课时再也不敢东张西望，更不敢与女同学窃窃私语。如此隐忍几日后，面对同学的取笑，竟把心里的“怨气”发泄在同桌的身上，用粉笔在课桌上划了一条“隔江而治”的“三八线”，一旦她的手或课本越界，就坚决用胳膊拐子予以“反击”，弄得她几次哭红了小眼，最后以她奉上了子弹壳才肯作罢。子弹壳在当时可是一个稀罕的“宝贝”，我们用它灌上熔锡后做成“落地响”，在弹壳尾巴扎上鸡毛羽，将火柴头的火药剥放在锡口的凹处，插上绷着橡皮筋的铁钉，然后往天上一抛，落下来便是一声快乐的声响，比燃放鞭炮更有了一番乐趣。自己从中也解脱了“窝火”，忘乎所以之际，哪知同桌由此而背上的“负担”和无奈，只知她父亲是武装部的人，子弹壳有的是，其“进贡”就笑纳了。至今回想起来，当年的所作作为还会让自己心颤脸热，有一种愧疚在心里纠结着，她的柔弱、忍让和大度，已让我的“霸道”和无理无处可藏，真想道一个迟来的歉意，却一直无缘相逢。唯有难忘的记忆，刻在了愧疚的心上。

若以现在的阅历去审视当时的行为，她子弹壳的“奉上”，似乎有点“行贿”的嫌疑，咱的“罪孽”可就大了。好在当时年少无知，不为罪过。但从她为了不再受欺负而采取的应变和迎合之策，可知其心思的乖巧和灵变。想象她长大成人以后的造化，就会给人留下了丰富无边的空间。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家乡的农村学校把书读到初中毕业时，同班的同学们都显得有些难分难舍，这种难分难舍交织着复杂的情感因素，有纯真的同学情谊和对接不上暗号的初恋情怀，有考取高中继续求学的踌躇满志和中断学业后回乡务农的惆怅茫然，众多情绪的交叉感染，让大家莫名其妙地哭成了一片。纷乱中，像是一种隆重的习俗，男同学送女同学一支钢笔，女同学则送男同学一双自制的鞋垫。我得到的鞋垫针线细密，还分别用金丝线绣上了“比冀齐飞”“永结同心”的字样，其含义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会让人砰然心跳。慌乱中已不记得是哪个相赠的心意了。只能想象一个怀春的少女在煤油灯下飞针走线，脸上的红晕隐藏着梦幻般无比美好的心思……

当年的乡下，民族风俗文化浓郁，每逢赶场天，布依青年男女就相约浪哨玩表，以山歌传情，互赠信物。对于一个布依女孩来说，除了能够以歌传情外，还要从小学会纺纱织布，有娴熟的针线技艺。来自农村的女同学也自然带着这份古朴的情愫和习俗，把一份真心融入了同学的情谊。当年的鞋垫就仿若扁舟，承载着满怀的希望，在春风的和熙中荡漾着美好的向往……此情此景，至真至纯，任凭岁月风尘的淹没，仍像挖掘出来的稀世文物，让人备感珍贵。

上县城读高中后，正值改革开放之初，同学们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青春的躁动仅是大胆的同学在私底下传阅张扬的《第二次握手》。该书原名《归来》，在文革期间被列为禁书，却在民间流行甚广，描写的是大学生苏冠兰与丁洁琼相爱，因遭苏父反对，丁赴美留学，成为著名的原子物理学家。留在国内的苏冠兰成了医学教授，并与父亲故友之女叶玉菡成婚。丁归国后，始知爱情的悲剧已无可挽回，便执意奔赴边疆，后为苏冠兰夫妇的诚意所感动，留在北京献身科研事业。1979年作者获平反后，该书方得公开出版。书中故事所潜藏的的重大政治含义，在于破除了爱情的禁锢，为“臭老九”恢复了名誉，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也波及到青春萌动的我们，但偏处边远落后的小县城，男女有别的高压世俗和“考取大学方有出头之日”的学习压力，大家对情感之爱仍“谈虎色变”，男女同学之间没有什么公开往来，路上相遇也形同陌生人。即便有个别男女同学偶而搭讪一两句话，轻则被同学议论，重则会在课堂上受到老师“不准早恋”的严词警告。“早恋”一词从此成了划分同学“好”与“坏”的标签，谁也不敢沾上了。

来自区乡在县城寄读的我，本就是一个“土老帽”，连穿的衣服都是捡父亲的中山装，长得把屁股遮了也没有所谓的不合适，倒还觉得城里同学把时髦衣服穿在身上绷得紧紧的反而不自在。没有了臆想的闲心是很宁静的，一门心思的学习，让自己的成绩迅速提升，从班上倒数第几的排名变成了前几名，还当上了学习委员、班长，成了老师赏识的“香饽饽”，也自然引起了同学的关注。上课时老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后脑勺，偶然回首打探，发现是侧后座位一位女同学凝聚过来的目光，让自己在突来的慌乱中躲开了。从此以后，上课再也不敢侧目，只是被人审视的滋味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不敢声张中将之深埋于心底。

其实，那个年代的同学都是好学的。只是身处思想正在解放的社会环境，青春期的躁动有许多莫名的诉求，更需予以科学的引导。记得在上高一才补开的生理课时，男女同学都羞得埋下了头，可一种好奇仍在心底窜动，不敢言及的问题都成了内心的秘密，没有谁去点破它。心里有秘密的人，难免不会心思恍惚，上课就会走神了。课上没弄明白的又不敢去问老师，只好找成绩好的同学请教。此时女同学就表现得主动大胆些，会避开他人悄悄找机会向成绩好的男同学请教难题，我便时而成了被请教对象。只是每次讲解完后会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趁没有第三人在，得赶快溜之大吉，免遭闲话。

记得一次中秋节后的翌日一早去上学，刚把书包往抽屉里塞，就发现有一包东西在里面挡着，打开包裹的报纸一看，是核桃和板栗，心里一阵惊喜，又诧异得有些胆怯，赶紧重新包上塞进抽屉的角落，生怕这个不知何故的意外秘密被人发现。放学时便挽住视为“拜把”的同桌，待其他同学都走光后，才打开报纸让其分析来龙去脉。哪知他毫无忌讳，一把抓起就剥开吃了起来，还嚷道：一定是崇拜你的女同学放的，只要得吃了，管她是谁呢？不吃白不吃嘛。至今，这个谜底仍未解开，但核桃、板栗的爽口，已成了一种美好的回味。予人关照受之回报，还是让人坦坦然然的。

上大学后，一场“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思想大讨论正深入开展。我们班上的讨论是团支部书记组织的，她是一位个高挺有身材美感的女同学。我当时好说好动，便慷慨陈词了一番。她作了认真的记录，递过来让我过目，问记录是否准确，并挡开了其他同学想抢记录本一睹为快的手，喝道：这上面有我的个人日记，不许外人看！结果同学们“吃醋”了，喧嚷我不是她的“外人”，让她羞红着脸忿然而去。我也为堵同学的嘴，说她的字写得太差了而躲过了尴尬。岂料“隔墙有耳”，有人将此话讲给她后，遇上我就没有好脸色，甚至会用怒目狠狠的盯上一眼。对此我只能装糊涂，再路上相遇，就远远的躲开了。

大学的生活是忙碌而快乐的，课余的文化体育活动非常丰富多彩，各种社团层出不穷。我参加了系篮球队，也练起了书法，负责校园墙报的抄写。有一次患重感冒，在抄写中文系一同学的诗歌时突发联想，写下了一首怀念父母的小诗《思念》，竟不料获得全校写作比赛的二等奖，让学物理专业的我也忝居了校园墙报的编辑之列，打破了理科生当编辑从无到有的先例，我亦从此爱上了文学和业余创作，用自然科学的逻辑思绪去思考人生，竟然也在流派多如牛毛的校园文化活动中有了点小名气，让自己受宠若惊。

回过头来看，当年自己的作品是很肤浅的，缺乏生活的真实和历史的厚度，多属于书上看的、随心想的、笔下写的，没有什么真实的体验，“无病呻呤”的痕迹非常明显。可当时不明就里，还沾沾自喜呢。记得一次凭想象写了一首爱情诗刊在墙报上，同学们在私下热议时，唯独团支部书记的她甩下了一句“无病呻呤”的评语，由同学无意中相告时，我还视其在有意“报复”，称之不懂诗后仍初衷不改，继续凭着青春的梦想和一知半解，在业余写作中自得其乐。

大学毕业后，寒窗苦读的学子终将奔赴社会，分手之际都纷纷准备了毕业纪念册，让同学挨个写上祝愿。可临到收拾好行李要离开学校时，我的毕业纪念册还未转回来，不知在哪里“卡壳”了，便急忙向同学打听，原来又落在了她的手上，真是“冤家路窄”啊！我只好硬着头皮上门索取了，结果未见其人，她托同寝室的女同学把纪念册还给了我，其在上面“读你的诗，懂你！如果认为这是幼稚的话，那我不希望成熟”的留言，让我似乎从梦中突然醒来，迷糊中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和温情，让人浮想，让人心动，却已“无可奈何花落去”，各奔前程的道别，无需再去表达什么，留下的遗憾，只能成为美好的回忆了。

回首往事的点点滴滴，不在于去重拾什么、回避什么，抑或是辩解什么、垂叹什么，而是要通过时光岁月的过滤，让自己不忘人的本真和初衷，记住际遇中的一切美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坦然和自信。

人一生拥有的情怀，丰富了人的心境，陶冶了人的情操，也坚定了人的意志，开阔了人的境界。忠于职守的情怀，让人忘我而兢兢业业；忠于信仰的情怀，让人舍身取义而在所不惜；忠于爱情的情怀，让人患难相共而终身不悔。众多普通的凡人，虽无可歌可泣的惊世情怀，但于内心深处烙下的情感印记，也是任由时光的冲涮消磨不去的真实存在。只是众多的情怀中，男女之情最为奇特和微妙，除了母子之情可公开宣扬外，其余的诸如初恋的情怀就让人为了时下生活的安定而忍隐不言了，尤其在当今有了“老三”“老四”的年代，一些有势有钱的人过上了靡烂的私生活，感情在其心中已是肉欲和“儿戏”，哪比得上我们当年朦胧情感的率真和纯朴？！应该遭到法律的制裁和道德的遣责了。

少年、青年时期的情窦初开，是生命最本能、最纯真的感情向往，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留下最美好的回忆。活在他人的记忆中是一种幸运，他人活在自己的记忆中是一种缘份。彼此的珍藏，是一种由衷的祝愿。我愿敞开当年的心迹，让诚挚的的情怀坦露在阳光下，散发出应有的芬芳，不悔人生走过的路，不悔人生的得与失。一切美好的记忆，都会给人生的前行作出完美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