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槐花开败的时候,南部山区的槐花正盛开,想象着那延绵的群山上涌动的花浪,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叫上朋友,坐绿皮火车、一路奔去。
穿过鲁山脚下的一个村庄,沿缓缓的山路向上,跌宕起伏的嫩绿扑入眼帘,漫山遍野的花香弥漫在身边。抬头望去,怪石耸立,沟壑清幽。我突然改变主意,决定换个方向,和朋友沿着山壑向上,去从来没有走过的山的那一边看看。
杂草丛生,几乎没有人行道,有时需要脱了鞋子才能从光滑的石头上爬上去。但走过陡坡之后,有一小平地,一片低矮的槐花盛开,花香扑面而来,一串串白色的花儿从树枝上垂下来,悠悠地荡在风中,像是天上垂下的花帘。朋友惊喜地说:我们可以像羊一样吃花!于是我仰起头,先嗅嗅花香,再把花朵含在嘴里,学着羊的样子仔细品嚼,花香侵入胸怀、渗透在五脏六腑。坐在花下,泉水从脚下的绿树丛中穿过,时缓时急,如轻弹急奏,如乱珠落玉盘,穿过绿树浓阴来到耳边,正是“俯首流泉仰听风,泉声风韵合笙镛。”
走出树丛,眼前豁然开朗。山谷宽阔起来,一座座山头立在眼前,一树树梧桐花开在绿树间,开在乱石中。它们不同于我从前见到的庭前屋后高大的梧桐花,它们散漫地开在山野上,别有一番风韵。踩着那些刚开采出来的石头一步步爬上来,阳光是那样明媚,天蓝得逼人。我总认为翻过这个山垭,就是一进山时走的那条弯弯的土路。去年我走过,那时漫山遍野的槐花刚刚开败,现在走回去正好一览盼了一年的风景。
那些刚开采出来的干干净净的沙石上,白色和黑色的光点闪闪烁烁。我忽听脚下有流水声,但不见流水的影子。那声音忽而悠远缥缈,仿佛来自天际;忽而凄凄切切,仿佛来自地层深处。回头望去,绿茫茫的山在蓝天下延展,那样空旷辽远。无以表述的一种苍茫与寂静,让人心宁气静、杂念不生。近处那些悄然盛开的野花、默默生长的绿树,让我羡慕,我想变成一朵野花,在绿丛中灿烂一笑,永远盛开在这里。
可是我们忽然发现,这条路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沿着这条路,翻过一个山垭,还有一个山垭,离想去的那条土路还很远。如果费时费力爬上去,下边是悬崖怎么办?于是再换方向,朝着一个山头走去。
但是我们爬着爬着,却迷了路,找不到半点行人的踪迹。有一个地方长满了藤,藤像绳子一样,粗细均匀,软软地从山上垂下来。小时候听说有一种藤,“山这边拽拽,山那边晃悠”,说的就是它吗?我们拽着藤爬上去,横过一块巨大的山石,脚下可走的只有一条小山沟,沟里躺满了刚开采出的乱石,比我们才走过的那条乱石沟要陡得多,很容易塌方,真不敢冒险。
朋友累了,我让她休息,自己去探路。先是横着穿过草木,不想前面却是巨石、悬崖,看不到底;再回头向上,竟是乱石、荆棘,根本无法插脚。从哪里走呢?我突然绝望了。这时脑海里那一路美景荡然无存,再按原路回去已经不可能了,真后悔贪图山色没有及时刹住脚步。
我迟疑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让朋友踩着我的脚印,试探着从那乱石沟里下山。走下最后一块乱石来到宽阔的大道上,我突然激动得想哭,“世间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因为被山的美丽迷惑,不经意间改变了方向,在不到一天时间里,遇见了让我沉醉的美景,走了今生最险的路。人生就像一场旅行,谁知道路途中会有多少美丽的遇见,又会有多少不可预料的艰险。
回望那山,依然苍茫美丽;回想那些乱石,依然心有余悸。可惜没有一路拍照,可惜没有时间再沿着大路去看那延绵不断的槐花浪。但是遇见这样一段美丽足矣,有这样一次经历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