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又盼,今年的桂花终于在前几日开了。人们说天气的缘故,气温一直没有降下来,秋雨也没有及时催促。我心里是明白的,今年的桂花迟迟未开是在等着一个人,一个满头银发、步履蹒跚的老太婆——— 我的外婆呢!她的腿有些毛病,走得慢咧。
桂林的女孩从小便是嗅着桂花长大的,谁都喜欢桂花。我喜欢桂花,更是因了喜欢吃外婆每年亲手做的香香甜甜的桂花汤圆。
我的童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婆家度过。那时,每到桂花时节,外婆就会去楼下打些桂花掺入芝麻糖馅里,做成桂花汤圆给我吃。如何制作桂花汤圆我现在仍依稀记得,工序并不复杂,却也费时费劲。外婆先将糯米粉加水揉成团,随后做馅料,将白糖、花生碎、炒好的芝麻和打来的桂花等拌成馅儿,麻利地搓成小圆球。我和外公只能在一旁打着下手做些简单活儿,帮外婆把揉好的糯米团切成一样大小的块状。最后,再由外婆在每个小团子上捏出一个深窝,放入馅料,收口搓圆。在汤圆快包好时外公便开始烧水,等锅里水开之后将做好的桂花汤圆放入锅中,直至一个个胖乎乎的白团子浮了起来,便可捞起来盛入碗里。那时,我吃着热腾腾的桂花汤圆,外公学着孙猴子挠腮的样子逗我,笑声随着甜甜的花香在屋里飘散开来。
长大后,我在桂林市里读书、生活,外婆与外公仍住在永福县城。他们虽已满头银丝,却也精神。每年一到桂花开时,我就想着马上回永福去。还未进门,外婆已把煮好的桂花汤圆盛了一大碗等着我了。后来,家里人嫌累着两位老人家,毕竟他们年岁已越来越大,担心累出个病来,本来外婆的腿便不利索,就不让他们做任何体力活了,做桂花汤圆也是个体力活。起初,外婆是不听我们劝的,依然每年都做,我们每年都吃,吃的时候大家都说好吃,外婆就坐在那儿看着我们,慈祥又满足地笑着。吃完后,我们这才想起来,不是已经不让他们做了吗?怎么又做了呢?我们怎么还那么高兴又幸福地吃了呢?这才想起应该去“教育”他俩了,明年坚决不能再做了,还做了我们也坚决不吃,这把年纪累出个什么来怎么办。可到了第二年,外婆照样做,我们照样吃,吃完以后照样“训话”。
再后来,外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人瘦得全看得见骨头,外婆的脚病也愈来愈重,爬三层楼总要歇上四五次,原来不服老的他们,也感觉确实老了,打不下桂花,也做不成桂花汤圆了,外婆因此觉得很惭愧。到桂花飘香,我们回永福时,她总遗憾地对我说:“桂花开又了,但外婆老了,做不成你爱吃的桂花汤圆了哦。”当我们离开时,她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又弄来一大袋汤圆塞入我怀里,说这个也好吃的,冰在冰箱里,工作忙时可以抵饿。这汤圆虽不是外婆亲手做的,馅里也没了桂花,但吃的时候我似乎感觉仍有一股桂花香味儿。
去年的一个周末,我一个人回永福看他们,为了多陪他们一会儿,买了晚上较晚的动车回桂林。两位老人执意要送我到车站,我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他们。永福火车站门前有三段高高的台阶,瘦瘦的外公和胖胖的外婆俩人谁也扶不上谁,我一前一后地顾着,他俩费了好些力气才艰难地爬上,到了平地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同我说话,撵我去取票。看着蹒跚又笨拙的俩人,我不禁眼睛湿润了,好在夜黑,未曾被人发觉,在转身取票间便拭干了。那晚,秋已经很深了,风嗖嗖地吹入没几个人而显得有些空旷的站内,外婆捂着我的手陪我等候着动车,直到我入站了还不停地叮咛,一直挥着手直至看不见我了,两位老人才又打三轮车沿原路摇着回去。我知道那晚外婆的腰和腿肯定会疼得一宿都无法入睡的,但我不知道这是外婆最后一次送我了。
桂林城的桂花又开了,我站在窗前闻着淡雅的香味儿,仿佛看到一个胖胖的满是银发的老太婆站在桂花树底一张小板凳上,颤颤巍巍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样子,拿着一根小竹竿,在打着桂花,金黄的桂花落满了一地。那不是外婆吗?我差点喊出声来,外婆又要为我做香香甜甜的桂花汤圆了。
谁说外婆走了呢,外婆是去打探桂花的音讯去了,这不,桂花刚一开,外婆不就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