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路,也许一年只走一次,甚至有些年头,一年也不走一次,但却是再熟悉不过;有一条路,对于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于自己来说,却意义非凡。
这条路,就是游子回乡的路。从外出求学算起,我离开阜阳老家已经40多年了。40多年来,已记不清曾经多少次奔走在回阜阳的路上,也不知有多少次睡梦中在家乡的情境中半夜醒来。岁月不居,记忆中很多事情都模糊不清了,但一些回乡路上的情景却越来越清晰。
1980年高考,我与同班的李帮建、王金生同学三人被位于滁县(现滁州)的一所军校录取,迈进大学门槛的同时,成为了一名现役军人。军事院校不像地方大学每年既放寒假,又放暑假,而是一年只放一次假,以秦岭、淮河为界,北方的军校放寒假,南方的军校放暑假。因此,我第一次从外地回阜阳,是1981年夏天。
离开老家整整一年,整整300多天没有见到亲人了,恨不得心生翅膀,一下飞到阜阳。
滁县与阜阳,虽说有点距离,但并不算太远。但那时两个地区之间,既没有直达火车,也没有直达长途客车。头天下午,我们三人先从滁县乘火车到蚌埠,在蚌埠长途汽车站附近找个旅馆住一夜,第二天再乘长途汽车回阜阳。大夏天的夜晚,一群陌生的男人挤在一个大房间,空气中散发着说不清的混合气味。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放亮,我们三人便赶紧起床赶往附近的长途汽车站,搭乘发往阜阳的头班车。蚌埠明明在阜阳的正东稍偏南的方向,而蒙城、利辛在阜阳的东北方,按方位看,是走不到蒙城、利辛的,但汽车偏偏就朝着蒙城、利辛的方向不急不忙、晃晃悠悠开去。那时,道路条件差,车况也不好,因而车速很慢,直到傍晚才抵达阜阳汽车站。回到乡下老家时,天已透黑,父母亲早已在村头站麻了双腿。
后来,我专门买了一张公路交通图才发现,从蚌埠到阜阳只有经过蒙城、利辛的那条砂礓公路,别无他途。
步入工作岗位后,回老家的时间基本都锁定在每年春节前夕。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调到南京军区机关工作。这时候,南京到阜阳有了直达火车,但发车时间都在凌晨,好在能当天抵达,免去了中途转车的麻烦。
那时,打工潮兴起,而阜阳是著名的人口大市,外出务工人员众多。春节过后,阜阳火车站是全国最繁忙、最拥挤的火车站之一。1988年春节,我第一次带爱人回阜阳老家,过完春节从阜阳乘火车的经历,终身难忘。
二舅家名叫吴万胜的表哥,家住阜阳火车站附近,距检票口直线距离不超过1000米。为了确保不耽误第二天上午的火车,我与爱人头天晚上从乡下赶到市里住到了表哥家。
我做事一向习惯留有足够的时间余地。距发车时间还有50分钟的时候,我与爱人提起行李匆匆向火车站奔去。好家伙!只见车站广场上和候车室里人山人海,几乎水泄不通。在人缝里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提前半小时挪到检票口,一看傻了:检票口已关闭了!好多等待检票的乘客在大呼小叫,也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回应。
那时火车车次少,票非常紧张,改签绝无可能。如果赶不上这趟车,就不知道啥时才能回到南京了。我在部队工作,逾假不归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而爱人如果不能及时赶回,也要耽误上班。一时急得满头大汗。
在别人的指点下,我拉着爱人突围出候车室,向南侧的围墙奔去。远远看到,许多人都在翻围墙。原来,那围墙内就是月台。
有样学样。来不及多想,也没时间顾及自己作为一名军官的形象,我赶紧爬上围墙,骑在墙头上拉我爱人爬围墙。两人好不容易翻过围墙。
“罚款!一人5块!”一落地,刚刚在围墙里侧帮我接行李的中年妇女不容商量地说。
没有执法标志,也没有罚款手续。赶车要紧,罚就罚吧。赶紧掏出10块钱塞给她。
我和爱人提着行李,一路小跑、一身大汗找到自己要乘的车厢。此时,距发车时间还有10分钟,但登车的踏板已收起来,不给上车了。我掏出车票,讲明自己在部队工作,军队纪律要求按时归队。经过一番央求,列车员总算让我俩上了火车。
车厢里早已人满为患,几乎都被挤成了照片。过道里、车厢的接壤处全都挤满了人。自己的座位早已被人“占领”。我向占座的人出示了一下车票,谁知占座的中年妇女伶牙俐齿,一番抢白,唾沫纷飞,好像我们占了她的座位似的。
罢了,罢了。我和爱人一路站到南京。
那次回乡的经历,给我爱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春节返乡恐惧症”。自此以后,我和爱人再也没有在春节回过阜阳老家。
时下,阜阳开通了直达高铁,即使不能直达,转车也比过去方便多了。在外的游子回阜阳,途中再也不用经受种种折腾了。
从前慢,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回乡的路也慢。现在快,汽车、火车、邮件都快。时代的发展进步,道路交通条件的改善,大大拉近了家乡与异乡的距离。
慢,有慢的意味;快,有快的美好。回乡路上经历过的种种曲折,丰满着我们的记忆。世上美景无数,可最美的风景永远在回家的路上。外面的风景再美,也敌不过回家的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