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北方人爱吃面条一样,潮汕人更喜欢食粿条。关于粿条的起源,据说可以追溯到元末。几乎所有的美食都有传说,传说又何其相似,不外乎祖先们于无意间误操作,便为人间留下了经久不衰的风味。
粿条通常以米粉为主料,待米浆薄层蒸熟凉凉后,拿刀切成一指宽的条状,洁白、细滑、柔韧。在我看来,潮汕粿条和广东河粉性质大略相近,应该是一类的东西。
粿条的食法大致有两种,一种是煮“粿条汤”,就是将粿条丢进沸水中焯熟,拿笊篱捞起扣进碗里,佐以牛肉、猪杂、肉丸、肉卷、青菜等,再舀入由大骨和鸡壳熬制的高汤,正所谓“无味者使之入”。潮汕的牛肉丸,大的若乒乓球,掷地反弹,高可数尺,入口爽脆“颠牙”,近年来市面出现一种濑尿肉丸,轻轻一咬,包在肉里的香油就会喷溅而出,有些闷人,我不大喜欢。另外还有鱼肉丸,多用那哥鱼做原料,以汕头达濠所产最为闻名,常搁于粿条汤里。
吃粿条汤,汤要清,最好见不到油花,但又不寡淡,潮汕人说汤水要“甜”,就是要鲜美可口,这就对食材提出较高的要求。而粿条质量的好坏,很大程度取决于粳米和水质。潮汕有个地方叫登塘,具备了这两种条件,粿条自然受到欢迎。煮粿条时,不能煮烂,筷子要夹得起来。另外,碗要大而深,这样汤水的味道才能浸透粿条。
另一种食法是炒粿条,与肉片、蔬菜等一块炒,这又可细分为干炒和湿炒。湿炒的口感滋润嫩滑,而干炒的则浓香,有嚼头。无论粿条是煮是炒,蘸料都以沙茶酱最为合味。
粿条是民间的常食,质朴,淡白,没有一丝富贵气,做法也简单,所以无论有钱的没钱的,只要口味同嗜,都吃得着。
潮汕人卖粿条,大多是路边摊,即使是店铺,门面也很小,设备朴陋,多几个人就得坐到外边去。店家不用热情招徕,客人也不觉得丢份,只顾埋头食用。
我的家乡樟林,吃粿条的摊点随处可见,无论一年四季,还是早中晚餐,只要走出家门几步就能吃到粿条。就算人在外地,也能找到粿条吃,比如在台湾,当地人管粿条叫粄条,是习见的一道小吃。在香港的茶餐厅,应该也能吃到。在别的大城市,北京或者上海,哪怕到了国外,只要有潮汕菜馆,就少不了粿条。潮汕人过去移民到东南亚的甚多,也带去了家乡的风味,据说从二战时期就风靡泰国的“泰式炒面”,还是由潮汕炒粿条演变而来的,此风至今未泯。
再说粿条,既可做点心,吃个半饱,也可当饭吃,就是拿来待客我看也未尝不可。有的人吃它,是懒得做饭,有的人吃它,是厌烦了一日三餐,想改变一下口味。也有旅行者,把它当成打卡的闲食小吃。
要说粿条的缺点,就是不经饿,其实也是优点,容易消化。也有外地人嫌粿条缺乏嚼劲,味道逊于面条,这倒是事实,可它也大有可取之处,其风味清淡,口感鲜嫩,既可解馋,又能饱肚,尤其是粿条汤,夏天能解渴,冬日可暖身,真叫人百吃不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家乡口味。一个人的口味,打小就已形成,轻易不会变,要变,也只会变得更宽,更杂。记得小时候,为了吃到烫热的粿条汤,我不惜装病,说吃不下饭了,母亲就会说,那就来碗粿条汤开开胃吧,叫我妹妹拎着提锅去买。
成家之后,我曾买粿条回来试炒,虽然也明白“热火厚朥香鱼露”的道理,但总是不得要领,不是粘锅,便是煳成一团。倒是我太太,一个四川人,反而能够把握炒粿条的火候,且还能创造性地发挥川菜的优长,加入辣酱豆酱,有时还拿野生菌丝提鲜,吃起来果真香浓可口,别有风味。而对于老潮汕人来说,粿条最理想的吃法还是炒芥蓝或者绿豆芽,再考究一点,搁点菜脯末,吃起来不腻。
此外,粿条还有一种吃法,待火锅吃得差不多了,丢点进去,集百味于一身,入味,好吃,又能填实肚子。
粿条本无味,全凭厨师调配得当。虽说是简简单单的煮与炒,各地的做法却有异。即便是相同的做法,因为每个人的手法有别,味道也大不一样。小时候,我们总认为父母做出来的食物是最地道的,长大后离开家乡,吃了外地的粿条,也会觉得远远不及家乡的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