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九天,朔风呼啸,就连声音都在冷冽的空气中打颤,似乎一不小心就会碎落一地。这个时节,孩子们却满心欢喜,因为水凝成冰的妙趣,他们最懂。
老屋内的大水缸是会变戏法的。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大水缸内壁上厚厚的一层冰却似乎是一夜间凝成的。为了让缸口不被完全冰封,奶奶便将旧门帘儿围在水缸周围。原本就短粗胖的水缸,看上去憨憨的,让人想起大铁锅内蒸腾着热气笑开花的馒头。
我常趁爷爷奶奶在热炕头上同来串门儿的邻居唠嗑时,拿着锥子去凿冰块解馋。两指多厚的冰层,被我凿得四处迸溅。偶有一二个冰碴儿顺着脖领滑进去,那感觉,可想而知。一块冰入口,“咯嘣、咯嘣”的声音通过骨骼传入耳朵,格外真切。若觉味道寡淡,可以把白开水倒进水舀子,撒上几勺白糖,搅拌均匀,放在后屋窗台上,用不了多久,就结冰了。那冰凉凉、甜滋滋的感觉,至今难以忘怀。
日上三竿,暖意融融,戴上帽子、手套,扛起冰车就可以出门啦。村东头儿那条凝固的小河,在枯黄的草木间格外显眼,这是天然的滑冰场,也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天都会有很多小朋友来此戏耍一番。盘腿或者跪坐在滑冰车上,用冰锥扎在光滑的冰面上,一下子就能滑出去好远。连扎几次,力道猛了,速度便快得惊人。若是不小心撞在凸起的岩石上,可能整个人都会被甩出去。不过,孩子们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大棉裤,只要顺势而为,就不会被摔疼。趴在冰面上,还能听见冰层下“咕咚,咕咚”流水冲击冰面的声音,美妙极了。
再下点雪,就更妙了。那漫天柳絮般飘飞、白蝶般起舞的雪花,让村庄披上了一袭素衣,纯净、无暇。而我,最喜寻那无人踏过的雪地,在上面快乐地行走,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歪歪斜斜的足迹。那份快乐里,有一场场打不完的雪仗,有一个个堆不完的雪人,有一次次摔不完的四仰八叉,还有老屋玻璃窗上唯美的冰花。那时候,还可以在院子里滑冰。爷爷将一根结实的绳子一头绑在冰车上,另一头扛在肩上,再在手上绕上两圈,拉着我满院子转,欢笑声传遍每一个角落。
长大后,曾同友人一路北上,至“冰城”哈尔滨。那时方知,雕刻艺术家们在刺骨的寒风里,一刀一刀地雕刻剔挖,一寸一寸地精研细磨,将冰雕成另外一种模样。圆雕,造像立体,栩栩如生;浮雕,形象厚重,气势恢宏;透雕,背景镂空,空间感强。各式各样的冰雕,白天冰清玉洁,夜里流光溢彩。你会深信,童话是真实存在的,人也可以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我同友人坐着爬犁,在冰滑梯上一滑就是几公里。
又是一年三九天,一想到这极寒之趣,便不觉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