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梁实秋先生赞梅的名句:“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梁先生确实也是一个喜梅爱梅的“花痴”,从小就临摹《芥子园画谱》,画了不少心仪的梅花,画梅伴随了梁先生的一生。着名作家、编辑家、画家赵清阁女士和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荣誉教授马逢华先生都曾得到过梁先生的“梅花”大作。
“写梅未必合时宜,莫怪花前落墨迟。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就是这样一个爱梅写梅画梅的老人,在西雅图回忆小时候画梅的情景时竟说,最初画梅根本没有见过梅花树,那些“细枝粗干,勾花点蕊”,全凭想像,真是难为他了。
对于梁先生的这个说法,他的好友不以为然,他给梁先生开玩笑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吾家之犬,亦优为之”。的确,狗也是“画梅高手”,它的四个蹄子随便往雪地上一点,一朵梅花就出来了。不是有一条“狗”的谜语是这有说的吗,“走起路来落梅花,从早到晚守着家。看见生人就想咬,见了主人摇尾巴”。
当然,最喜欢梅花的还是陆游,这个被人称为“花癫”的南宋诗人的“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可以说是脍炙人口,家喻户晓了。天下谁人不爱梅,正如范成大《梅谱》里说的,“梅天下尤物,无问智贤愚不肖,莫敢有异议”。
我也爱梅,但家乡很少有梅,原因很简单,家乡的气候不适合梅花的生长。“梅花香自苦寒来”,那是夸张,真是“苦寒”,零下几十度,是没有梅花在野外生长的。《诗经》中只有《秦风》里有“终南何有,有条有梅”之语,其他都没有写到梅花。陕西终南山之南接近长江流域气候,所以有梅花。《书经》中虽然有“若作和羹,尔惟盐梅”之句,但这个“梅”是指辛酸的梅子,非是雪中梅花也。
梅花喜欢江南清冷潮湿的天气,所以真正的赏梅境地,大多在江南,范成大的家乡苏州石湖,就是江南看梅花的好地方,楞伽山、天平山、邓尉山,还有“香雪海”,都是着名的赏梅圣地。每年冬季这些地方云蒸霞蔚,就是一片花的海洋。咱的家乡没有梅花,我小时候每逢春节,都会剪几支石榴枝,用小手沾着熔化的蜡汁,做一支支“梅花”装点佳节。
梅花作为冬季花卉,其药用价值也是非常可观的,《本草纲目拾遗》,就将梅花列为众花药之首,美其名曰“绿萼梅”。不仅如此,古人还把梅花上的落雪视为珍品,用于煮粥、煎茶,不但清醇味美,营养价值也非常丰富。《红楼梦》第四十一回中,宝玉品茶栊翠庵时,妙玉烹茶所用的水,就是从梅花上扫的积雪,用青花瓮收藏地下五年后才用的。还有宋代林洪的《山家清供》说,雪、梅花、白米同煮,可以治疗梅核气、神经官能症、胸闷不舒、嗳气、食欲减退、疮毒等病症。
文人以梅唱和,更是屡见不鲜。苏东坡、苏小妹和黄庭坚一起论诗时,就有一段佳话。他们三人看到“轻风□细柳,淡月□梅花”之句时,苏东坡认为方框内应该填“摇”字和“映”字;黄庭坚则认为应是“舞”和“隐”;苏小妹一语道破天机,认为“扶”和“失”字最好。的确,“轻风扶细柳,淡月失梅花”,不但显示了柳的柔弱,也写出了风的柔情,更让月下的梅花若隐若现,有了一种朦胧美,就像透过细纱看美人。
还有那个“梅妻鹤子”的林和靖,爱梅爱到不要老婆和孩子,也不足取。山水清幽,梅透寒意,那冷艳寒香的花朵已经让人彻骨了,再没有家的温暖,真可谓冷酷至极了。林老夫子隐居孤山时有多少梅花我不知道,从现在这个地方没有多少古梅来看,后人对林处士的狂妄多少还是有点看法的。
看梅花,我还是喜欢龚定庵《病梅馆记》中批评的“梅以曲为美,直则无姿;以欹为美,正则无景;以疏为美,密则无态”的“病”梅。正是梅的“病”,才显梅的美,如若不然,吟梅的诗篇,写梅的画幅,绝对不会车载斗量,汗牛充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