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那年,我师范毕业,分配在离家二十里开外的白马中学教书。
白马中学位于白马小集镇边上,是个典型农村初级中学,站在校园高处外望,到处是绿油油的水稻田。石墙围成的校园内,几排红黄砖瓦的平房,分作学生教室、师生寝室和食堂。学生,二三百人,多是来自白马乡所辖的四个村。学校教学和生活条件是简陋和艰苦的,停电时,学生点蜡烛上晚自习,冬天没自来水,师生都到附近堰塘里砸开厚厚的冰提水来淘米做饭,堰水那时是清透的。老师都种菜,补贴家用,有时也提供给学生吃,却是不要他们劳动了,他们是怕耽搁了学生学习的。因了老师的勤恳,校道边的菜地里,四季鲜蔬不断。
第二年春季学期开学,天气暖和起来了,万物复苏,朝学校周围展眼望去,小麦乌绿,油菜花开出金黄碎碎,鲜艳的桃杏李花绽开在堰角、塆林、路边,欣悦着人的眼脸。一个周六下午,我偶念想起家里的亲人,决计从学校抄小道步行回家。当我循了舒岭水库尾部边上的土路一直向前走,进入朱山村的地界时,雨下起来了,沥沥淅淅,蒙蒙胧胧的,路边一大片桃花在春雨里开得正鲜艳,一朵朵、一簇簇,粉红粉红的,迎着雨雾儿。雨是悄无声息飘洒滋润的,花是尽情吮吸雨水的,那样雨润红姿娇悦目的景啊,今天想来犹动人。当我终于穿过朱山村,抵胡山寺脚下,折转西走向前望时,青灰色布瓦的我家老屋历历不远处了,我的心头顿时升腾起一股亲切和温暖。
回到家时,在吴岭集镇上打铁的父亲已经回来了,母亲在堂屋里理菜,慈祥的祖母,拄着拐杖从厨屋里出来。看到我,他们显得格外高兴,聊谈一些我在学校的工作生活情况,反复叮嘱我要搞好本职,教好学生,和同事们搞好关系,那时我想,他们实在是太啰嗦了。
其时我在白马初中过得好好的,尽管农村学校,物质生活条件差,但精神却愉悦着的。那时学校的空气是清鲜的,满满的田园气息。老师和学生及其家长都是纯朴友善的。我们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师范生,双休有时懒得起火做饭,干脆就在几个老教师家里吃,随便得很,老教师家属反倒感到欣慰。
有时课余,教师们在一起交流教育教学心得,探讨着如何精心上好每一节课。我还记得那时没电的夜晚上晚自习,闪烁昏黄的烛光下,我们教师在讲台上讲,学生们仰着红扑扑的脸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也提出一些问题,他们那时实在是太爱学习了。有一个学期期末,我校在全镇的统考中声名大振,各科成绩远远领先于其他乡的初中,我还记得校长抱回统考试卷时那一脸欣喜的样子。
那一年路遇春雨里的灼灼艳开的一枝枝桃花,那些年昏黄烛光下一张张学生渴知红扑的脸,那些年人生旅程中的青葱韶华,交织成景,永定格在了我人生的记忆里,在青春逝去人过天命之年的今天,犹涌动着我内心的激情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