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山水,我有着宿命般的眷念。
想起老家,那静卧的小村应了山水而生,镶在山的臂弯里 ,云隐竹林 ,雾笼水色。在小村的远山远水里,童年的我们在山的怀抱里饮醉着时光,穿过一层层屋后面如镜的格子水田,嬉戏玩耍欢乐的童年。雪山、彩林、鸟鸣、云朵还有童年的老屋,遍地盛开语言无法想象和表达的童话,青山细雨过后,炊烟在林间发芽,山坳里的野荔枝、五味子是我们伸手可及的星星,我们童年的欢笑在山林中叠来叠去刻骨铭心。
因了这些山水,童年的我们在山的怀抱里饮醉着童话般的时光,让我眷恋出无数的情怀。
幸运的是,我生长在镇坪这样的山区,见惯了城市的钢筋水泥的冷漠后,我更喜欢这些山用静穆展现出的笃厚、慈爱和善良,这些山垂临着草甸、花朵、溪流和烟火,让这里和谐、温暖、安宁,让朵朵清韵的云都不舍离去。镇坪延绵着大小无数的山,或许每一座山都有每一座山的情怀,每一座山也有一座山的语言,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欲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有的山让你感受到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悠远, 有的山是大自然的精华,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有的山会让你产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有的山又恰似眉黛美女,河是青罗带,山是碧玉簪。而有的山是云的故乡,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不管什么样的山,我喜欢静坐山中,我喜欢和静穆的山对话,那山,那树,那绿,那景致是懂我的, “耕者予樵夫”,“仙人予棋翁”,俨然即将呼之欲出和我来一场千百年前的对话。
有时候,真想在山涧旁砌间屋子,住下来,安静端然于岁月的一隅。
行走在山间,仿佛某个步履,可以跟山叠合,某个禅念,可以和山相通。这是一个奇妙的菩提世界,一花一木都成了至美的风景。层峦叠翠,林泉淙淙,竹影清风,最喜山间的绿,明眼洗心。樵夫在山崖伐薪,和一只云雀对话。隐士在云中采药,救下一只受伤的白狐。河畔,有农女浣纱,清脆的嗓音唱着朴素的五句子歌,将人引向青春不老的去处。似是回到了唐朝,那诗的国度,回到了宋代,那词的阎苑,甚至怀疑走进了聊斋,深山际遇的佳人,竟是妖狐的化身。
远处的宝塔梁子,山顶还有几间青石板屋,那篱院里的几丛菊花,可是当年陶渊明所种下的?南江河边的钓翁,可是那位一生眷爱山水的名士谢灵运?他们是否执了竹杖穿了芒鞋,去化龙山的雪山采撷云海上五彩的枝条;去鸡心岭,体味雄关漫道下那载满粗犷而永恒的爱情,去三大峡水库,独钓起一江山水的情怀,看那潋滟水色让满湖空成一枚明镜,山山彩翠流成的晶莹的时光,看那细碎的微波怎样在明月里开起了花儿。走在任何一道山间,这里有禅道的清香袭来,三朝又三暮;这里季季绽放着平静,不觉鬓成丝。
最难忘的,是后山去狮子凸那条长长的石阶,那条幽径。两畔种植翠竹,入境则幽,那个过程,是从华丽穿越至清凉,一幕幕随风掠过,渐至淡定从容。你的脚步会不由自主地放慢,很缓很轻,只有等夜幕降临,所有的过客,都各自归入风尘,几竿翠竹才会安静下来,予过往的行人,一起静守这静穆的时光,书写自己的前世今生、因果宿命。
一座一座,连绵不绝的山,绕天地而居,隔着山水,各自安好。
站在和云霞一样的化龙山高处,采撷着云海上五彩的枝条,发现这儿是云的故乡,万年的层层叠叠的云层涤荡着山的情怀,就这样端坐着俯看人间烟火,发觉山围绕的一溪一河、一瓦一檐都让人怀念,大山里的人是用山雾清风还有万年的清露喂养大的,那山泉的乳汁和化龙云海般的心怀染亮了大山孩子才有的清澈眸子,一切都那么悄然而真实,因为山,因为眷恋,因为情怀,走进山里,梦原来都是清香的。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卸下了红尘的浓妆,将喧嚣暂时关在门外,来到大山,和内心静坐对视。
我经常拿着书在山间行走,一行行诗歌在书里的墨香里跳跃,让大山染上一层黄晕的光,甚至大山也点染了各色花子的盛开,葱茏而葳蕤的生长一片繁华,让我的心沉醉,而我却无法真正地悟透它的语言,大山的语言,我不知道它是否在和我进行千年前的对话,还是它怕我用语言征服它,或许不是征服,它或者认为我和它的缘分还浅了些。
我不得不承认,我终究和山的缘分是浅了些。我应该在山间砌一件屋子,和一个眼睛清澈的男子,安静地过日子。不要天荒地老,只要一生,因为来世,我许诺过佛,来世要当一棵开花的树,守静,向光,安然,用敏感的神经末梢,触着流云和微风,窃窃的欢喜。每一天都在隐秘快乐着,让每个行走在树下的行人都拈花一笑。
和山间的一切生灵,一起修炼吧,让我们把情怀寄予万世不改的青山绿水吧!在永恒中,截取一段清远的时光,夹在岁月的书扉里,给眷恋山水的你我,留下几页飘逸的笺香墨痕。
如果相逢总在山水里,莫如,在人生的渡口安然等待。看一段宿命,如何将你我的缘分,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