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是我的故乡。
没到过四合的人,单凭读音或从字面上理解,认为它一定是因为有四条河流而得名。其实不然。
据载,清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因当时街上有一座四合大院,故将原有的伯王镇改名为四合镇,沿用至今。当然,四合也并非没有河流,且不只一条。它们是东河、中白水河和下白水河三条,流经长度约二十公里,像一条条碧绿的玉带纵贯四合全境,这在大竹其他乡镇是没有的。难怪,从南朝梁至清末一千多年间,这里曾置潾山县城以及四合分府署、四合镇外委署等派驻机构,可见其昔日的繁盛。
提及河流,自然要说到桥。四合河多,桥更多。途经故乡四合境内的河流,河面上建有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不同样式的桥少说也有二十座,其中,多是石礅桥和石拱桥,也不乏有石跳蹬、水泥平桥。有八座石桥建于明清时期,尤以东河上的江家桥,因年代久远而闻名。此桥建成于明万历年间(1580年),古老的石桥均由巨石架设而成,巨石四平八稳,立在水里。不知当时的工匠们使用的是何种技术建成了这样的大石桥,其建造工艺令人惊叹不已!多数石桥是以当地的姓氏院落而命名的,譬如朱家桥、任家桥;也有以桥的大小形状来取名,譬如高桥、弯桥。而在我老家不远处的下白水河上建的马渡桥,传说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在此修建的石礅桥快要完工时,工匠们正愁着给这桥取啥名,突然看见一长者骑着一匹白马从桥上疾驰而过,故名马渡桥。
从四合场镇到我的老家,沿中白水河溯流而上,有弯桥坝石桥、老林塆石跳蹬和中坝塆小石桥。记得童年时,热天下暴雨,几座桥较低矮,夏季雨量大,河水陡涨,来往的人只能望河兴叹,一连几天都不能过河到对岸干农活,更不用说上街赶场了。也有不少胆大冒险的人,在被河水淹没的桥面上,边走边蹚,一步一挪,小心翼翼,肩上或担着或背着东西,想必事情紧急,才会冒险过河。有一回,一场暴雨过后,河水虽涨得不大,淹过了桥面。我和几个小伙伴相约来到河对岸,去捡上游水库冲下来的鱼。我们手拉着手过河,不料一下水就失去了重心,大伙魂飞魄散,失声大叫,东倒西歪,但还是互相拉扯着,挣扎着,费尽力气,终于爬上了岸。虽有惊无险,一个个还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童年纯真,童年不识愁滋味,童年的底片上没有平安的桥,却有艰辛,有苦涩,有害怕。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天,弯桥坝河边突然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来了一群工匠,他们搭木架,建工棚,打石头,说要在这里建一座石拱桥。我和伙伴们别提有多高兴,常常一放学就跑去围观,不仅问东问西,还捡来一些小石块玩搭桥的游戏。那段时间,河边工匠打石料的叮铛声、抬石料的号子声、开玩笑的戏笑声,让弯桥坝不再宁静。桥在人们一天天的期盼中成形了,然而,桥面却是横七竖八棱角参差的乱石,让人难以行走,车在上面更是颠簸不堪。因为没有后续资金,余下的工序也就不了了之,成为一座名不副实、好看不中用的“烂尾桥”。
这座未修完的桥,就这样没精打采地横卧在村口:拖拉机是过不来的,人们常常提心吊胆,冒着危险过桥;年复一年,人们依旧过着肩挑背磨的日子;涨水了,洪水在桥下涌动,从桥尾翻过,桥在水中只露出一个桥顶。桥在人们心中摇晃、摇晃,心都摇到了嗓子眼儿。这便是我记忆中的石拱桥。
直到我在观音中学上高中时,故乡的石桥主体工程才基本完工,虽说路面坑洼不平,至少人们不会因河面涨水担惊受怕。让我倍感欣喜的是,我参加工作多年后,从县有关部门得知改建的消息。无独与偶,正好因公干要回四合,我决定回老家一趟顺便瞧瞧。
下车来到白水河畔,果然,一座崭新的石拱桥跃入眼帘:桥身宏伟,钢筋混凝土大拱桥;大孔两端横跨南北,桥面用水泥铺就,把舒适和安全留给过往行人;一条宽敞的公路从桥上向两头延伸,连通四合与神合两个乡镇,延伸外面精彩的世界。昔日的村道已经升格为县道,故乡的石拱桥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致富金桥。
可喜的是,前不久,村上将我老家门口低矮的中坝塆小石桥进行了升级改造,建成了一座长10米、宽4.5米、高7米的水泥桥,不仅有利于乡邻到河对岸干农活,而且出行更加方便,再不用担心夏天洪水暴涨淹过桥面了。
故乡的桥,直如绳,平如砥,犹如长虹卧波。桥下碧澄水清,肥美的水草清晰可见,可爱的鱼虾自由穿梭。人在桥上行,影在水中映,微风拂过,水里的身影也跟着颤动起来,别有一番情趣!
故乡的桥,俯身在小河上,陪潺潺流水、袅袅炊烟,迎游子归来,送乡亲出行。
故乡的桥,像一本厚重的书籍,摊开在村口,记着昨天父老的苦盼、村庄的风霜,写着今天孩童的嬉笑、农家的喜气,载着明天游子的憧憬、家乡的美景。
故乡的桥,像一件典雅的雕塑,珍藏在我心间。无论走到那里,故乡的桥,都令我魂牵梦萦。每每回望故乡,那桥就叩开我情感的闸门,让思绪流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