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村子东边二三里外有条河,可村里人都叫它“湖里”。我姑且就叫它“大河”吧!
那条河是爷爷奶奶的生命之源,烧水做饭一样都离不开它,也是润泽我们故事的泉源。因为,它曾给我的童年带来太多的馈赠。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大大的窗子上才隐约有点亮光。爷爷正坐在床上穿衣服。他冲我笑。那笑容告诉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心领神会,一骨碌爬起来,跟爷爷下河。爷爷要去捕鱼捉虾,因为鱼虾既能吃又能卖钱。而我不愁吃,不愁穿,就想跟着他去玩耍,并乐此不疲。
踏着清晨的露珠,穿过一片矮矮的芦苇,我踩着爷爷大大的皮靴留下的脚印下河了。我刚在船舱坐定,爷爷就已麻利地解开锁链,提起竹篙,往岸上一点,船就飘飘晃晃地朝我身后那片无垠的荡漾着的碧波驶去了。
小木船在水中悠悠飘荡,我忍不住用双手搅动河水。那份清凉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河水啊,我整整搅了它四年,都没搅浑它的清。
有时,我会跪在船舱里,一手紧握船舷,一手尽力下探,试图拎起两根长长的水草,让它们点缀船舱里小鱼单调的生活。往往袖子湿了半截,就握住个绿绿的叶子。虽然爷爷并不责怪我,但我丝毫不觉宽慰,直到我又找到其他的趣事。等我突然看到爷爷拎起一条翻跳不停的鲫鱼时,我才会重新高兴起来。于是,就在船舱里找出一条小鱼,放到船尾那一湾清水里。看它快活地游来游去,心里无比的快乐。
无聊的时候,我又跪在船舱里,一手抚舷,一手搅水。看到被我撩起的水花透个气又钻到水里,一瞬间又溅起朵朵水花时,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与水接触得多了,便想亲近它,便与它有了感情,以致我每次去爷爷那儿,总不忘踏上船摸摸它,亲亲它。假如此刻,我就站在河边,定会蹲下身来,捧起它喝上几口。
我曾用自制的“笼子”在河里捕鱼。找一块不薄不厚的塑料布,蒙在圆鼓鼓的罐头瓶上,用丝线密密地绕瓶颈几圈,牢牢地让塑料布与瓶口合在一起。然后,在塑料布上戳两个拇指大的洞,再然后塞几个蘸了菜汤的小馒头块进去作诱饵,最后灌上半瓶水,就可以抛到河里去了。当然,我还得拴条长长的绳便于拎起它。有好几次,我在船归岸后将其丢入河里,可瓶中的鱼寥寥无几。后来,改成晚上扔,第二天上船前拎起,结果仍不如人意。再后来,我兴趣减少了,很少去弄它。可有一回,爷爷开船后,手中的竹篙撞到一个硬物,捞起一看,居然是我许久不碰的罐头瓶。当我把那瓶子捧在手里时,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因为,瓶里面有好多条小鱼哩!
我也钓过鱼,采过菱角,学过撑篙,划过双桨,唯独对在船舱里洗澡这件事不能忘却。
夏天,船舱里的余水被太阳晒得烫脚。我想下河洗澡,可爷爷不让。说我不会游水,而且水太凉。就在我极不愿意的时候,脚下那烫人的水给了我灵感。
第二天,一吃过午饭,我就带着鞋刷上船了。刷刷舱底,刷刷船沿,一遍又一遍地换水,直到我看不见什么脏东西飘在水上为止。半船舱水灌好后,我便戴个草帽坐在船头,静静地坐在太阳下,忍受着沐浴前的“煎熬”。
下午,木船被晒得开始冒油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试了试水温,刚好。来不及回头看看是否有人,就迫不及待地扯掉背心,一下子扑进“浴缸”里。那温水滋润肌肤的快意,让我觉得暴晒半天也值!我把自己想象成鱼,自由地翻来翻去。后来,我干脆将爷爷养在篓里的鲫鱼、黑鱼也倒进船舱里,让它们与我同游。鱼尾扫过我的腿,鱼头撞着我的肚皮,它们给了我最美妙的快意!
后来我渐渐大了,爸爸把我接回家上学。虽不能与我的“大河”朝夕相伴,但我并不失落。因为这条大河已经流淌在我的心里。当那如歌的岁月离我越来越远时,我却越发清晰地忆起它。这条河,就好比一台偌大的空调,在炎炎夏日给我清凉的慰藉,在凌厉寒冬给我如春的温暖。时间如纬线,大河是经线,它们纵横构织,让我的童年幸福而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