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冬天,正是乡下人晒暖儿的好时候。
该收的都已经收到囤里,该藏的也都妥妥地下在了地窖里,这个时候的乡下人是最闲适的。于是,每逢到了云淡风轻,阳光明媚的大晴天,待到日头慢慢爬上村里那棵最高的杨树梢,老人们便三三两两地走上街来,手里提着个马扎子,也许是个矮凳子,或者一个蒲团,找个朝阳背风的土墙根坐了下来。
此刻的太阳,早已没有了夏天那火爆的性子,像慈祥的老母亲一样,将暖融融的光温柔地倾泻下来,一览无余地泼洒在人们身上。大家倚在土墙上,半躺半坐,懒洋洋地闭上眼睛,透过眼皮感受红红的日头。此刻,近处的草垛、房屋、树梢还有门前的小河,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不动,唯有身上开始暖洋洋的,甚至有了痒痒的感觉,很舒服。老人们有的眯着眼,双手相互插在宽大的棉袄袖子里;有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孩子用完的作业本,撕下一张,熟练地卷上一个漂亮的喇叭筒,然后美美地吸上一口,那表情,那享受,简直赛过了神仙;有的在暖暖的阳光下脑袋垂得低低的,有时还频频点着,好像非常佩服哪个人似的,嘴角流下了一丝细细的口水。仔细一看,原来早已熟睡;有的,静静地啥也不说,坐在那儿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默默地思考着什么。于是,行人在他们眼里成了风景,而他们在行人的眼里何尝又不是一道独特的景观呢?
但是,更多的时候晒暖儿的人们是在聊天。聊天的范围很广,话题从今年的收成开始的,然后是粮食的价格,孩子的学习成绩,再然后谈到了国家的形势和日新月异的变化。在正午暖阳的照射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太阳的颜色,于是更加的兴奋了,声调也逐渐大了起来。
女人们晒暖儿喜欢扎堆,三五个女人围坐在一起,手里做着针线活,或者择着一把韭菜、一小筐菠菜、芫荽,东家长西家短,七个鼻子八只眼地一通胡诌八扯。年轻的媳妇儿怀里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抿着嘴不声不响地听着大家的说笑。怀里的娃儿忽然哭了,小媳妇左右瞅了瞅,悄悄掀起衣襟,将奶头塞进了娃儿的小嘴里。这时候,不知是谁说了句什么傻话,引来了一场大笑。
俗话说,十冬腊月的天是梳头洗脸的天,意思是冬季的天太短了,梳梳头洗洗脸一天就过去了。日头在人们东拉西扯的闲谈中不知不觉地晌午歪了,女人们恋恋不舍地拍拍屁股上、衣服上的尘土,回家做饭去了。这个时候的太阳光和热量明显不如正晌午了,但是老人们似乎还没有晒过瘾,于是又挪了挪马扎或者凳子,追逐着偏西的余晖。
如今,虽然晒暖儿已经不是乡下人冬日驱寒取暖的主要方式了,但是遇着和煦的冬日暖阳,依然会有不少的老人背靠向阳的墙根,悠然自得地接受着冬天阳光的馈赠。晒暖儿,晒出了散淡和悠闲,晒出了浓浓的乡情和温暖,每个晒暖的人身上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于是,晒暖儿的人们忘掉了生活的艰辛,心情也如阳光般灿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