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城市,不闻乡野鸡鸣狗吠,慢慢适应了异乡模糊混沌而又清晰的时序,听力也在喧嚣的城市中渐渐退化。
后来迁居,新小区绿化面积较大,有许多树木,虽远不及我这个大山来的孩子所常见的绿荫匝地的山林幽静,但也足以让我心生遥想了。修剪整齐的枝干,高矮分明的层次,白昼太阳下光影的斑驳闪烁,夜晚月光下虚虚实实的诗意梦幻,还有那些草们柔弱之内的坚韧,花们一枯一荣的欣然更替,无不昭示着它们跟大千世界一样的活力和风姿。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些树们草们花们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如招贤纳士般吸引无数的鸟儿和虫儿。这些鸟儿、虫儿,如同那些尘世歌星一样,以树木花草为舞台,呼朋引伴,引吭高歌,深情款款,厚意浓浓。鸟儿们虫儿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唱出了令我们欣喜的音乐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吸引了更多的人间粉丝的,我更不知道。
我们一天天不停地为生活奔走,就像那旋转的陀螺。我正是在这样日复一日、来去匆匆的某个深夜梦境中醒来,茫然四顾,内心恓惶如置身处处是灰尘与瓦砾的废墟。就在这时,一阵如仙乐的鸟声从窗外的夜空传来,明丽,欢快,婉转,如一朵明艳的春花开在拂晓的枝头,清露欲滴,花色俏丽,无与伦比。我感觉自己仿佛得到了母亲温暖的抚慰,内心突然觉得很宁静。我看看手机时间,正是凌晨4点多,哦,也许此时正是鸟们开始新的一天的闹林的时间吧。小区的树上不知有多少鸟儿,但此时鸣叫的先有一只,慢慢才增至两三只。我在此时才第一次认真聆听它们的鸣叫,才开始重新关注城市大地上这纯粹动人的鸟声音乐。
听,“呀呀呀-呀!”急促,高亢,悠扬,就像在叫醒人们,让人们起床一样;“指挥指挥-挥-挥”,拖音中有急切和关爱,就像在叫喊睡眼惺忪的赖床者;“该起了该起了该起了!”更是一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批评和催促。此时的鸟音单纯,响亮,似空旷的地带吹响的单音号,在空寂的凌晨夜空,格外嘹亮,悠扬,悦耳。
若是白天,鸟们的鸣叫花样更多,“嘿,金太阳金太阳!”仿佛是对天上太阳神的礼赞和膜拜;“嘿!嘿!嘿!”仿佛是对俗事的愤慨和嘲笑;“锦绣河山咹,锦绣河山咹。”仿佛是对美好家园和幸福生活的由衷赞叹……
傍晚,众鸟归巢,一片欢腾,其声音的喧闹如同我们的闹市,叽叽喳喳,咿咿呀呀,成片成块,轰轰烈烈;瞬间又如大风过境,如山应雷鸣,如暴雨哗啦,如海潮阵阵;然后慢慢低沉,消散,最终归于宁静,归于越来越浓重的黑幕。
不过,沉醉之余,仔细聆听,相对宁静之中,其实还有一种声音,那就是虫鸣。那是另一个繁复而充实的世界。有“叽-叽”叫的,有“嗤-嗤”叫的,有“啹-啹”叫的,有“嘎嘎嘎”叫的,还有“嗨-呀,嗨-呀”喊的,众声喧哗,百音成韵,跟整个夜晚的沉静是和谐一致的。平常我们可能关注的更多的是夜晚沉静的一面,哪里想到这看似宁静的夜晚之下还有如同交响乐一般宏大有序的音乐海洋呢?
你听,此时又有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加入了演奏,“痴痴痴痴痴痴痴”,七音连续,高低错落,回环往复,好像每一个单音就是一个在空中旋转的黑圈,你看不见,但它一直在转;七个音就是七个旋转的黑圈,当然,旋转的频率渐次增高,又渐次降低,首尾连接,整个又形成了一个大黑圈。可以推想,其实人耳的功能极其有限,万千世界的千万之音,它又能听到几何?那么,夜晚的音乐之海的动人音符,它又能捕捉几个?
所以,只有最精微的耳朵才能欣赏到最美的天籁,只有最宁静的内心才能发现极致的美景。这首先需要每天忙忙碌碌的我们慢下来,去关注、了解、捕捉、珍爱大千世界的花鸟虫鱼,空谷幽兰,诗情画意,以及智慧哲理。如此,你才会慢慢了悟,鸟们虫们人们,在千差万别中也有共通的东西,那就是遵循自然天道,应时而生,应运而鸣,应心而歌,应道而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