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物质丰富的时代,吃啥都没味,而童年,那么容易饥饿,却又那么容易满足。
秋季,三五成群的孩子把黄牛撒在野地里,阳光浓烈,田野油绿。正是玉米和土豆成熟的时节,大豆也有了籽粒。
大伙分头干,二哥到树林里捡来树叶和干柴棒,点燃了,聚火成堆。冯四去玉米地里掰玉米,孙三去土豆地里挖土豆,王二去黄豆地里割豆秧。火旺起来了,玉米连包衣一起扔进火里,土豆埋进灰堆里,毛豆直接放火上烤。大家围着火堆,揩着汗,吸溜着鼻子,恨不得把炭火吸进胃里去。
毛豆先熟了,飘出青鲜味,你一根我一根拿起来,绿的豆,边缘有一点点焦糊的黑。剥一颗扔进嘴里,不敢咬实,豆子的热气舔着舌头,须让豆子在嘴里翻几个筋斗,再试探着嚼,“哈哧,哈哧”吐出白气来,白气里是豆子的香和炭火的热力,一群孩子嚼着豆,个个口冒白气,香溢四周。
接着,玉米也熟了,火堆里发出了火苗烧着了玉米外衣和玉米须子的味道,植物的香甜随着炭火的烟气缭绕而起。玉米外衣很厚,还不等完全燃烧,里面的米粒已经凝浆,从火堆里扒出来,褪去焦糊的黑包衣,在两手间倒换几个过儿,再剥去薄薄的蚕纱似的最后一层,玉米那晶亮嫩白的籽粒露出来了。啃上一口,香甜溢了满口,玉米成熟的浆汁在喉间回旋、流溢,谁都顾不得揩去嘴角的炭灰,也顾不得擦去粘在唇上的籽粒渣,啃咬着,吞咽着,喉咙的咕噜声响成一片。几棒玉米下肚,加上之前豆子在胃中的发酵,饱腹感让人懒懒的。大自然的馈赠让每个孩子都感受到了温饱的快乐。
这时,火堆里传出了爆裂声,浓烈的炭火烧糊了土豆。大伙赶紧七手八脚往外扒,一个一个黑土豆晾在草地上,裂开的土豆看得到黄白的瓤,香飘四野。拿起来,一掰两半,土豆黄白的肉泛着粒粒糯糯的光,慢慢咬上一口,绵甜香软,舌头要不停地卷动,热气太逼人,需急速下咽,喉咙不禁发出“咕喽”一声响,入胃是一溜暖软和无尽的惬意。
野宴总是瞬间完成,只是没有饮品。玉米杆子选择底部粗实的一段砍削,用牙齿一片一片地啃去外皮,剩下脆甜的杆芯,咬上一口,甜美的汁液直渗口腹,汁液入腹,残渣吐掉,啃嚼间“咔哧”“咔哧”的乐音让人陶醉,那声音此起彼伏,赛过林间鸟鸣的清脆。
这些美味,只有孩子们可以独享,大人是舍不得吃的,要待完全成熟了,做一年的粮食。孩子们的无知无畏,甚至故意为之,上帝都要原谅,因为他们多半是被饥饿所困,饥饿着的孩子最珍惜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