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上班时,看见邻居家楼下的蜡梅又开了。小寒季节,第一场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大半夜,室外渐觉寒气逼人,只是那蜡梅反倒倍显精神。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扬无咎的《雪梅图》,卢钺不是说“有梅无雪不精神”么,现下想来也无非梅有雪的陪衬,精神越发焕发罢了。因此,心下就更期待一场雪,就想人也该存着点梅花的斗寒精神。生活不可能都一帆风顺,太顺就好比心电图的直线,虽说这只是个比方,也唯有曲线才生龙活虎。
雪花纷飞的季节,我会用相机拍下雪底梅影,与朋友分享,但关于梅的种类,我却始终懒得去区分。拿眼下刚开的蜡梅来说,冰肌自有傲骨,任凭风吹雨打,还是屹立寒枝,任由暗香浮动。许多人喜欢梅,弄梅桩摆放案头,又或者有插梅的喜好,折枝梅花插到瓶子里,一两个月枯了,花还在枝头清雅依旧,断不失君子之风。
活在当下,心存美好。梅为扮靓冬天而生,又是报春使者,花骨朵里自然饱含春意。只要梅花开了,春也就悄然近了。
欣逢太平盛世,赏梅的地儿也多。武汉东湖、南京梅花山、无锡梅园、上海大观园,大观园内还有珍贵的“银红台阁”老梅,可惜无缘得见。每年花季,游客蜂拥,度假赏花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人干脆就把帐篷搭进梅林,学赵师雄醉卧梅花林,甚是快意。街头,有女孩用贴纸仿梅花妆,既悦己又愉人。有一年,我跟报社朋友去梅花山竟然享受了一次免门票待遇,心下感动就写了篇访梅文字,刊登到报纸上算作酬谢。由此,也算不虚此行,不负梅花。
梅不光是花美,果实也别有滋味。《摽有梅》毛诗序说“男女及时”就借梅起兴。过去人烟稀少,加上征战不息,繁衍人类就成了社会最迫切的需要。其时,女追男是寻常事,还得趁早。“摽有梅,其实七兮。”再不下手可就掉光了,掉光不可怕,怕的是心仪之人成了他人的东床!
虚虚实实,曹孟德不过一指就能让士兵望梅止渴,由此可见,梅花可用来欣赏,梅的果实也着实诱人。《大戴礼记·夏小正》中有“五月煮梅为豆实”。历史上江南梅花享有盛誉,也大多是因为梅实可以享用,导致后来许多地方遍植梅花,留下许多文坛逸事脍炙人口。“盘置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忽阴云漠漠,聚雨将至。从人遥指天外龙挂,操与玄德凭栏观之……操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青梅煮酒何止三国,古往今来多少英雄气久久回荡在梅林。有时候,我就借梅花劝导晚辈,遇到多少困难都别当回事,唯有勇敢坚强,方能守得云开日出,天朗风清。
当然,要说浪漫还数古人。梅妻鹤子的林和靖一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让无数诗人艳羡,也让许多文人墨客追捧,写的写,画的画,顿时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即便梅花知音林和靖再生,也当拍案叫绝。
梅花让人倾心,吟诵不衰。设想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伫立水涯梅侧,清雅绝尘之地,耳听“梅花三弄”,口颂“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是不是只羡梅花不羡仙!有一位东海老乡也是梅痴,他叫何逊。梁朝人,曾任扬州法曹,经常吟咏在廨舍一株梅花树下,竟至不舍,以至于后来居洛思梅,还特意请求再调扬州供职,终身侍梅。
梅花有许多品种,什么红梅、杏梅、江梅……反正我也道不清,但最喜欢的还是绿萼梅。宋范成大的《范村梅谱》上说:“凡梅花,跗蒂皆绛紫色,惟此纯绿。枝梗亦青,特为清高,好事者比之九嶷仙人萼绿华。”可见绿梅实属稀罕。《六帖》也说李白游慈恩寺,僧献绿英梅,只是不知是不是同一个品种。每次去赏梅,见其韵胜格高,都会被她浅莹莹的嫩绿所迷,仿佛眼前站着的是一位穿着绿裙的江南女子,冰肌玉骨。正所谓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天下尤物,何妨花下一醉。
文人雅士最喜梅花。明高启有梅花诗九首甚是惊艳,但曲高和寡。直到清张问陶的梅花八首问世,遂成梅花双璧,相映生辉。有道是“美人遗世应如此,明月前身未可知”。诗人痴,尤为梅花癫!
梅花以其品性赢得了国人的喜爱,虽富不过牡丹,照样国花榜首争一二,堪赏耐赏。早在唐宋时期,大庾岭、孤山、罗浮山、邓尉和西溪梅花就已久负盛名,加上文人墨客追捧造势,花魁之名当仁不让。即使后来一些赏梅胜地梅花稀疏了,也依旧不妨碍其作为一种文化符号长盛不衰。就像元末画家王冕的《梅先生传》说的:“先生之名闻天下……遇会心处,辄婆娑久之。”如此,严冬何惧?
如今梅花广为栽培,成了许多地方的热门旅游项目。镇江也有不少地方梅花都值得观赏,再过些日子,不止宝塔山梅花会如期盛开,金山、焦山、南山的梅花也会绽放枝头,迎来络绎不绝的赏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