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绵绵的春雨,连日来打在脸上,寒意由肌肤蔓延至内心,不说也凉。
立春,只是一个节气的符号,理论上的东西远没有实践来得真实。细叶未裁,风如剪刀。意念中和煦的风躲得远远的,意念中柔媚的春阳了无踪影。
远山沉默着,显得很忧郁,似乎尚未从冬眠中醒来。雨丝千丝万缕,毫不怜惜地往人脸上扎,脖子里钻,风也就那样阴冷呼啸着,迟迟不肯与冬做个了断。一汪一汪的积水散布在路面的低洼处,抒写着自己的故事,成了长卷里的断章残句。寒气逼人,春天的诗行难以续写。江南的这个时候,仍如此料峭,直让人怀疑它成了天公的弃儿。
或许,是节令还没到,只能蛰伏,蜷缩一隅,做着没有意义的春梦。时不时地,想去户外遥看草色,想去河堤分花拂柳,或者,在田野寻找新绿,可是,阴鸷的天阻挡了春的脚步。
作家张晓风说,在《诗经》之前,在《尚书》之前,在仓颉造字之前,一只小羊在啮草时猛然感到的多汁,一个孩子放风筝时猛然感觉到的飞腾,一双患风痛的腿在猛然间感到舒适,千千万万双素手在溪畔在江畔浣纱时所猛然感到的水的血脉……当他们惊讶地奔走相告的时候,他们决定将嘴噘成吹口哨的形状,用一种愉快的耳语的声音来为这季节命名——“春”。说得人总是充满了理想和幻想。何时打马江南,踢翠踏红,挽一袖脂香,揽一怀春风,拥花而笑,拢月怀中,痴缠三千,风情万种,占尽这个季节的风头。
一个冬天的忍耐,一个冬天的坚持,一个冬天漫长的等待,只为了在春天释放。有人说春天是一朵花的温床,是一抹柳色的画笔,是一首诗篇的序曲。殊不知这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期期然间,刚露头的嫩芽会猝不及防地被料峭的春风无情地摧残,正准备打苞的花儿蓄势待发时被春雨肆意欺虐,又有多少多情萌芽的种子在春夜里含恨夭折。
阡陌红尘,几多离殇,卷走了多少油纸伞下的泪,断桥之上,又有多少望穿的秋水风干。回望旧去的时光,烟波迷濛,斜雨悲凉。是谁把那五百次的回眸撰写成美丽的诺言,轮回路上雕刻在三生石旁?是谁把那一怀执念羽化成千年的等待,青石板上站成了一个永恒的雕像?
不是人人都是戴妃,铁骑横扫天下的钱镠,一颗温柔心只系向她。风和日暖的陌上,想必家乡的花草更温馨,那个尽拥江浙十三州的吴越王钱镠办公累了的时候,想的只是她,还那么深情款款地说着“可缓缓归矣”,明明内心的思念已如西湖堤岸的桃红绿柳,早已万紫千红,却那么温情脉脉地让她看陌上花开缓缓归,不说一地之君,就是一个平常男子,能有几个如此说到做到。
一怀温柔,如何安放,一脸寂寞,谁来品尝。不如收拾起这段被时光漂洗过的旧事,沿着阡陌小道,问问那陌上人家一箪食一豆羹的寻常日子里,是如何安放一颗尘世烟火的心?看那布衣女子,绾起青丝束起罗衫为家人烹茶煮饭做羹汤,还有那羹汤里飘香满屋的细碎绿葱花……
心若向暖,处处春天。与光阴化干戈为玉帛,与岁月的天然纯朴胝足而眠,山里茶,蓝里菜,柴火饭,如此安稳静好陌上人家,就让我在此等一朵春天的花开。